场面岌岌可危,其他人都佯作事外地左顾右盼。

    郭一鸣借故岔开话题,“你们想吃什么我一块儿点。”

    anki置若罔闻,三两步冲到陈彻跟前,一掌砸向桌面。

    陈彻抬眸,“你未经公司许可做这种小动作,本来就是违反规定的事。”

    “规定”anki扯歪了嘴角笑,“就这破地方,好意思谈规定”

    郭一鸣摇头摆手齐下,拼了命给他使眼色。

    anki当他透明,“你自己想想吧,就你这轻佻劲儿能干成什么事你开公司也不过糟践你爸你妈的钱,哪回上过正道老子早看你不爽了,你根本没资格否认我的成果”

    空气像眼下处在冬春交际,树桠上未及消融的残霜。

    陈彻敲了良晌,摊掌覆在键盘上,一抬头道“你走吧。”

    “什么”

    “既然我们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这地方留不了你,你离开,我们就当是你自己辞职。”

    郭一鸣其实想劝上句把话,又忽然以为没有必要。

    他看了看办公区众人默不作声的反应,就更有了把握。

    anki愠极,负隅顽抗般吼“本来我就不稀罕留”

    陈彻点了根烟,无意泼洒了些烟灰在桌面,他恣肆拂手一扫,顺势指向门口,“好走。”

    anki胸口忽起忽伏,转身踢开一路障碍物,到自己桌上把随身物品往包里囫囵一塞。

    然后冷着脸,走了。

    陈彻有那么一秒,在深自反省是否过于冲动。

    但现实不给他反省太久,他刚把邮件递送过去,畅游便打来电话,语气坚决地说很抱歉,已经决定选择与他司合作。

    郭一鸣耳畔听这如同刑法判决的话语,面前陈彻的表情真没好到哪去。

    他颤着嘴唇,硬下头皮安慰,“没事,以后多得是机会。初期总免不了坎坷,也是一种磨炼。”

    陈彻一动不动定了许久,反掌扣下笔记本盖,狠吸口烟深吐出来,终没搭腔。

    他无端有赌场失意之感,分明筹码运气俱佳,依旧被结局锉得溃不成军。

    那之后他花了十几个小时补眠,次日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拽开窗帘漏进日光,陈彻翻身坐起叫唤米线,连叫几声皆不得应答,于是无故从脑海里打捞出某个人,天生具备与生灵亲近的本事。

    想着想着他开始心烦意乱,甚至心痒难搔。

    她早就开学了,投身校园仿佛扎进人海不见,再不于社交网络上显露自己生活的蛛丝马迹。

    陈彻时而魔怔地点进她朋友圈,那片空白就像风筝断线后,人只能徒然站在地面看浮云。

    这个人也是能狠下心的,主动将他们谪为了陌路人。

    频生念想后他没忍住,钥匙外套胡乱一抓,一口气从楼上奔到车里。

    平城着手修建轨道3号线,通衢小道被挖得满目疮痍。

    路不好走,尤其越接近平医北区,益发有蜀道之难。陈彻一路蹙着眉,按住耐心七弯八拐,不停改道,好不容易开到了距离平医三百米的十字路口。

    刚好红灯转绿,前方一排长队移动得极其笨重缓慢。

    陈彻耐性告竭,猛凿两下喇叭以作提醒。

    收效甚微,前车牛行般轧过线,到陈彻又恰好变成红灯。

    他握紧方向盘深呼口气,听见电台主播在读鸡汤文,有八个字清楚地落进他耳中

    一生无成,半世潦倒。

    红灯还差十秒熄灭。

    陈彻抓根烟塞嘴里,搓转方向盘掉头离开。

    大四是医学生涯的分水岭,游走在书本与实践的边缘。

    而这过程意外地没生枝节,徐嘉在平稳中砥砺前行。她一直上进且谦虚,努力保持科科绩满,犹待羽翼完全丰实。

    时间穿针引线,确实有极好的修补能力。

    徐嘉每晚把桌头灯催赶到最烫,渐渐地就快忘记自己是个抑郁症患者。

    她按时吃药咨询,和父母一周三次联络,除此之外,不想其他。

    至于容骞然。

    他们的相见大部分发生在教室楼道和实验楼,徐嘉更愿意将之看成不期而遇。

    只是积少成多,她反应过来时,角角落落已开始刮起他和她的绯闻流言。

    容骞然给过暗示,在一次集体听报告的院会后。

    那天下纤细小雨,整个本部校园像在五里雾中。

    徐嘉雨伞被人谬拿,只好委屈才领到的优秀学生代表证书,双手托过头顶挡雨。

    石阶光致滑腻,更兼她一直在回想会上衣冠楚楚作报告的吕陶风,于是一出神落脚有误,险些径直栽下去。

    临危相救的人就是容骞然。

    徐嘉错愕回眸,看见一架雨渍零星的眼镜,在想究竟是他料事如神,还是他起初就跟在后方。

    容骞然抽回手,“你要真摔下去了,会有多少人担心”

    徐嘉笑他言重,站稳后一仰脸,伞已不动声色地移了过来。

    身畔人声线顶低,说“我没言重,至少我会担心。”

    徐嘉下意识扭头看他。

    容骞然轻敛眼皮,目光只凝在她脸上。

    “我的意思你懂吗”他拧紧伞柄,骨节因太用力而发白。

    徐嘉也不知道为什么,猝不及防丧失了语言能力。

    容骞然等了许久,兀自别开脸笑,说算了,一起走吧。

    徐嘉立时往后撤,直至能感受到雨淋,抬头说“你先走吧,我”

    容骞然一眼看出,说“你别费劲想了,我懂。”

    徐嘉局促不已。

    “那我先走了,伞留给你”

    “不用。”她摇头。

    “好。”他笑笑,踏进雨帘前再没说话。

    等人走后,徐嘉站在图书馆石阶上望着那条主干道,想起将近一年前,一辆奥迪泊在身边,里面的人不讲道理地执意要送她。

    她觉得人很可怕,自己也不那么善良,会同时对两个人生出好感。

    但是时间特别残忍,剜尽了她逐爱的勇敢。

    就算有一天真能和容骞然有后续,她也再难复刻曾经的传奇。

    徐嘉等雨渐歇,小跑下台阶。

    拐弯前无心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顿步回顾,辨出那个人是丁瑜母亲。

    她最近听周妍说得最多的两条八卦,一条是路敬文不一定能复学,另一条则是丁瑜双亲正在同学校打官司。

    徐嘉想了想,还是没去惊扰那个背影。

    直走到门口,吕安安的消息翩然而至。

    她最近在密谋一件大事,打算和男友在京裸婚领证。

    两个人都预备考研,目标学校一致,数月来感情一贯热切,每天都像初交往那般亲密。她男友是正宗京片子,家境不错,总之足够在二三环为他们添置一套婚房。

    徐嘉便问“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瞒着父母”

    “这事儿怎么说呢我也不想全靠人家啊,等我有实力了,我和我爸妈也得出分力。”

    “这想法我赞成。”

    “所以呢,领证那天我们准备小办个酒席,就请些亲友,你来吧,你必须得来啊。”

    徐嘉脸色稍霁,说“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那头顿默片刻,问“那我能请陈彻吗”

    “请他干嘛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好了”

    “不是啊,”吕安安辩解,“我看微博,他现在公司搞得挺成功的,估计来了能给我大红包吧,嘿嘿。”

    徐嘉手指在屏幕悬停,很快对面甩了几张截图过来。

    她看了一会儿,把图片一一删净。

    时间是快,稚嫩的团队已然接履云霄。

    照片里,那个工作室从极简变成了精致气派,陈彻开始频频现身比赛峰会,以及大型酒宴场合。

    捧他的人越来越多,再不需要她刻意用小号来为他撑腰。

    徐嘉想,这样,也挺好。

    当初她发愿他成功,是真的没有一刻存了私心,期待他登顶时她能同甘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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