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容骞然顺水推舟要了徐嘉的微信与联络方式,说是一有结果便会通知她。她其实能感受到这用意以外还有些别的,然而到底没说破。

    毕竟成年后的很多事情都不必说破。

    逼近考试周,徐嘉越发的专注,食宿教三点轮轴转,无暇顾及其他。于是自然而然地,手机里那几许笔划成了她最不易想到的存在。偶尔自我沟通,她会将此当作一个难得的进步,认为她已经开始接受那个被人说烂的道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今天上午倒数第二次病生实验课,又是起早赶校车,又要从八点连站到正午。

    熬夜复习,她没睡饱,加上换舍曲林后副作用更大,整堂课都心不在焉。

    做的是急性右心衰模型制备,需要上手刀剪给家兔做颈正中切口,做气管、颈动脉、颈外静脉插管,工序较为繁琐,考验实践操作能力。同组几位男生争赶着当先,徐嘉尽管状态不善,也唯恐落后。

    第一步从耳缘静脉注射麻药,徐嘉果断揽下任务。然而静脉细窄,进针极易走歪或是引起出血肿胀,加上分得的家兔过分的活泼,好像老天刻意为难,她在众目睽睽中屡次败北。

    两只耳朵必须留其一,在后续实验中注射石蜡油引起血管栓塞。

    她搞砸了,浪费了一只,徒能向另一只求助。

    大概是前几天流言风波落下的余孽,她颤着手推针管间总觉得四面观摩目光都席满嫌弃。

    “行不行啊”

    “俩耳朵都废了。”

    辨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听。

    拼命较着一股劲,徐嘉最终在另一只耳朵背面注射成功。步骤惯例是轮流参与,其后的操作她得拱手让给其他组员。

    其实让得不情不愿,她想证明方才自己只是无意失足而已。

    主刀的学生剪颈口皮肤,钝性分离浅筋膜,徐嘉候在一旁近待时机。

    没料想麻药量不足,家兔受痛蹬了下腿,主刀学生惊愕间不经意使她被眼科剪划伤了手。

    时运不佳,今天他们组算全员破坏王。

    随后,做动脉插管时又给溅到了血。

    徐嘉面色窘迫走出实验室,往厕所找镜子看自己有多狼狈。

    医技楼是全师生共有的,同级实验课排到一天的几率很大,因而她搓洗完脸上的血点,出来遇见容骞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怎么搞成这样”他先瞧见她袖口的血,不由地一笑。

    “甭提了。”徐嘉耸肩一笔带过。

    终归算同行,容骞然旋即参破,“插管前动脉没结扎好吧”

    徐嘉苦大仇深地牵牵嘴角。

    “没事,谁也做不到永远不失误。”

    徐嘉默然,掩饰性往白瓷墙砖转盼。

    一个人细致入了微,能够体现在各方面。

    比如容骞然只消几秒研判,即能问她“心情不好吗”

    未立刻作答,徐嘉背手贴向墙砖。

    不似上回在体育馆心绪潦草,这一把她将他穿白大褂的模样看了个全貌。银边镜配宽高身形,莫名斯文里顺带悍气。

    巧的是,他当下的想法与她撞了个十成十。

    “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之前体育馆闹事,你出去后就没回来了,受伤了没有”

    还是应了那句过去的有时不必再提,徐嘉摇头,“没有。”

    “很好,看来你还是会回答问题的。”容骞然笑道。

    “”

    他话术循循善诱,紧跟着便说“所以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是着然无奈,她只好老实回答“有些说不清,我老感觉自己不适合当医生。”

    “嗯为什么”对面那人把眉梢一挑,动作倜傥不轻佻。

    “手残”她先开了个玩笑,继而认真补充,“太容易受情绪干扰。”

    “这个很正常吧你才多大啊,再说你也没真正接触临床。”

    “那你做实验会时常走神吗”

    容骞然笑开,“当然会,太多了。”

    闻言她缄默地想

    你看,仿佛只有你把如芥小事看得比天还大。

    容骞然好似精晓读心术,觑她一眼道“所以你不用事事介怀。”

    同善于言辞之人交谈就这一味好,心里生出暖意时不必自我怀疑。

    徐嘉温和一莞尔,“行,容医生真知心小弟。”大拇指一伸,冲他晃了晃。

    “你多大啊”他听见“小弟”二字瞬时失笑。

    “二一。”把“十”给摘了,她居然答得尤其痞气。

    “月份呢”

    “七月。”

    容骞然下颌冲她一扬,意气颇满道“改口,叫哥。”

    实验课老师指导完毕后一般不随堂,故而学生走动自由,若真想偷懒到外头溜晃个全程都无妨。如此一来一往谈笑,走廊两边四目相接间,接近亭午时分的洁净阳光竟使她将不快暂时抛之脑后。

    然而他俩皆是勤恳的性子,聊了半晌后还是得各回教室。

    互相从墙壁支起身往走廊中央逼近,不由自主碰了下肩。

    容骞然倏尔抬手牵拉她袖口道“这个不行就用漂白剂洗一下,反正是白色不怕烧坏。”

    更多时候衣布相贴堪比体肤相亲多一层暧昧意味,徐嘉不动声色地从他指间抽出袖子。

    垂首,她和声说“好。”

    容骞然在她视线不及处无息微笑。

    姑娘应当昨天才洗的头,俯仰间能使空气里散洒着清香。

    顺路几米,徐嘉先到实验室,进门前出于礼貌站定同他告别。

    颔首回应,容骞然离开前又朝她抬起手臂,食指冲下戳了戳袖口。

    “知道了。”她好笑地应。

    他摆摆头,说“不我是指一会再操作时小心点。”

    徐嘉默了片刻,不可知地率真笑答“谢谢你。”

    平城寒冷得直白,能让人有赤身浇冷水之感。这种气候出门靠束手束脚,回屋得依仗暖气空调。只是不幸,陈彻前阵子忙昏了头,偏把安装空调一事忘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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