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肃穆口吻,“你就在这儿睡一晚吧。”

    小姑娘轻骂几句,脸侧绒毛拂着他下颌,无意识地挨近到一起,大抵认为舒适,加油加酱地揉蹭了两下。

    陈彻有些坐怀而乱了,心绪脱了缰

    得亏刘妈拧毛巾的水声唤醒。

    分开她胳膊,他放人平躺后退离床沿。

    徐嘉一身虾红与被面相融,睡姿很不老实。

    刘妈道“小少爷,我给她擦身子。”

    言下之意,您该避让。

    陈彻意会,“知道了,我现在出去。”

    四五步到门口,他旋身,“对了,一会儿给她弄点香薰助眠,完事了叫我一声,她还得吃药。”

    “好嘞。”

    出房到宅门口,夜至参横,声息毫无,仅有院外窄巷里叮呀当呀的车铃声。

    穹门顶灯泼阶前方寸雪亮。

    陈彻站进去点根烟,乏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还没消停一转眼呢,又给蹦出来的婉婉骇了一跳。

    “表哥”她揶揄的神情,“还把人带家里睡觉来了,可以啊”

    是该叮嘱大舅限制点婉婉的阅读对象了。

    “别胡说。”

    “你们这些大人,一个个地都当我胡说,我眼睛亮着呢。”

    陈彻促狭,“作业做好了吗才开学不久吧,成天价地疯玩。”

    “那不跟你学的吗”婉婉口舌功力了得。

    “你别跟我学啊。”

    “那跟谁学啊二表哥啊”婉婉蹲下了,手托下颌,“我可不喜欢他。”

    陈彻问,为何

    “可能不合眼缘吧”

    童言无忌,亦无邪。小孩子看人自有最纯粹的角度。

    婉婉嫌厌尤适也不是无道理。

    这尤适长得还行,有二公子遗韵,谈吐也漂亮,念书时更比陈彻的成绩来得好,家里人夸口他将来最有出息。进了中外合资与同学炒股,很会弄钱,可惜浪掷起来手面惊人,海赌后欠了高债罗掘一空,还得求家人援救。

    而婉婉不喜欢他,只是感到他的心计虚伪,逢迎时总像个假面人。

    陈彻于是自谑,“无论如何,人比我有能耐。”

    “什么呀我可不这么想。”婉婉认真的语气。她思绪转得快,即刻便问“表哥,你小时候收大人送的东西,快乐吗”

    倒使他被问住了。

    “这种事不好跟你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再长点岁数自会懂。”

    故弄玄虚,婉婉瘪嘴。

    眼见陈彻有些沉郁,她沉吟着从兜里握出一只柑橘,在他眼皮底剥了起来。

    陈彻挑眉,“哪来的”

    小姑娘直言不讳,席上顺手牵羊的。

    她剥得很仔细,却只在橘皮上下本事。

    陈彻呼出一口烟雾低头,婉婉手捧着橘子抬到他身前。

    他怔住,对准了呈七瓣花形状的橘皮

    铃未响,教室里仍是人声鼎沸。

    某少爷甫一由瞌睡中出离,右面伸来一只衣皮剥成七瓣的柑橘,伴一阵清酸的果香。

    “吃吗”徐嘉问。

    呵,楚河汉界今犹在呢她居然有议和之心。

    陈彻凉眼相待。

    小姑娘百折不屈,摘一颗进嘴,嚼着引诱,“不酸的,很甜”

    陈彻无声片刻冷语,“我又不是没吃过这玩意儿。”

    她“哈哈”一下,“瞧,你还是和我说话了。”

    “”

    诶,靖康之耻

    陈彻恼得一把挜起校服蒙面睡倒。

    无果,徐嘉胆大妄为地推了推他,“要上课了,还睡”

    “我他妈,”坐起,一脸愤懑,“你信不信我上课了也能睡”

    徐嘉自在应道“信。”

    “那你还推我”

    “就想听你多跟我讲话。”

    “”

    陈彻恨得,想找个胶带封嘴那种。

    他那会儿就这样幼稚。

    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己。还以为这样蛮个性。

    而彼时的徐嘉为学勤恳,即便拔不了尖,也是师长同门口中所谓的“乖学生”。课上悬梁端坐,课下目不窥园,基本游离中上线,偶尔考个高分打打牙祭。

    陈彻与她同桌,实属良莠相配。

    小姑娘从来遵纪守法;

    小少爷永远唯恐不乱。

    当晚数学老师踏进门,杀了全班一个措手不及。

    开学摸底考,新旧知识对半分。

    教室登时一片雷霆万钧的狂嚎。

    徐嘉到底不怕,她假期都在预习新课,还由徐大为安排报了个辅导班。

    卷子如雪般纷飞下来,老师喊几声“肃静”,气氛终究庄重紧张。

    小姑娘亦步亦趋,题目答得很用心。

    那算她少有的,乱军当中唯一镇定的考试经历。

    时长照例俩小时,徐嘉用三分二的时间完成了试卷,气定神闲翻个面检查,听见左面有指头叩桌的声音。

    的的作响,无聊的调性。

    小姑娘看过去,陈彻后半卷面竟是空白。

    手托着腮,垂眸假寐,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诶”她用气声呼唤。

    那人闲散揭开眼皮而对,疑惑的目光。

    左右张望几番,徐嘉把卷子推过了楚河汉界,“你好歹抄点。”

    “不抄。”他悄声。

    “真不抄”

    “嗯”

    行,她作罢。

    隔半晌,斜扔来一纸团,截断了检查的思路。徐嘉茫然铺开来看,上写道“选择填空。”

    侧眸去看,某少爷依旧做作的架势。

    小姑娘乐不可支,埋首郑重其事地照抄了答案,而后丢了回去。

    陈彻搁下转动的笔打开看

    还友情附赠了两道计算题

    徐嘉作弊的处女秀是这样的,英勇,且好人做到底。

    就此,两国交乱嫌隙得以平定,暂且散马止戈,握手言和。

    春秋词笔写不尽的往事,题序悬笔道不完的前情。

    陈彻捻灭了烟,转身间刘妈赶来知会洗漱已毕。他颔首,我就去。

    刘妈点的是檀香。

    深郁内敛的气味于屋里幽幽漫了开去,浓墨吃纸般。徐嘉卧枕的呼吸已然绵绵悠长,陈彻蹑脚进屋深望半会,挨近床沿低下来唤她。

    锡纸药板的动静中“徐嘉。”他将声气压得很低。

    小姑娘眉头皱成川纹,嗫嚅“别叫我”。

    陈彻油盐不进,“吃药了,醒醒。”

    木然几秒,她乖顺地敞开了嘴。

    陈少爷奈何,虚坐床边捞起她靠进怀里。捻着胶囊送进她口中,他低呼“别吞,喝水”

    迟了。

    徐嘉颈前起伏两下,早让胶囊入腹。

    “不卡嗓吗”

    陈彻内心活动蠢极。

    小姑娘毫无反应,结结实实睡死在他怀里。

    睡相颇乖和柔顺。

    陈彻视线于她面上胶合片晌,慢慢倾身将她搁回被子里。

    怎么说挨得是有些近了,鼻息交换的地步。

    可也不至于她嘴皮刮过他的吧。

    一瞬间陈彻怔到四肢百骸都冻住。

    这人醉酒风流过后倒不认人了,淌进被子里又睡过去,还呓语“该你喝,该我喝”

    哪儿学的三俗行酒令

    陈少爷头皮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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