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的血自尖刺上滴落。方知渊薄唇间散开最后一点气息,面色灰败, 竟是久久未能再吸入下一口气。
    身下冰晶凝结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整个人几乎被阴气捅穿了, 胸腹处更是渐渐被迅速延伸的冰刺顶得向上, 整个人竟似被从中折断了一样。
    “知渊”蔺负青咬牙唤他一声,抬眼时只觉得那座浮空的阴气石岛还远在天边。
    石岛上尚未离去的几万人远远地悲喊着,却依旧无法靠近。就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聚拢在方知渊身边的阴气流还没有散开。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那便是祸星在此般几近昏迷的状态下, 最后的一丝本能意识,却还依旧在不肯放松地牵制着阴气
    蔺负青的牙齿开始轻轻颤抖, 知渊他已经濒临极限了, 再拖下去的话
    没有多加踌躇的时间了。煜月长剑荡开一个大圆弧, 将围攻上来的盘宇仙人们逼退一瞬。他心内暗念一句知渊,求你千万要撑住
    趁着转瞬即逝的破绽,魔君反身错步, 双手执剑,周身裹挟的阳流尽数灌入煜月的尖端, 毫无保留地向上劈去
    剑柄震颤, 锋刃光华如水,一线白焰就如坠星般逆风而上。
    这一剑递出去,顿时使得蔺负青后方空门大开,不知是哪个盘宇人一剑砍在魔君脊背上,鲜血四溅。
    蔺负青猛地向前踉跄一步, 反手将煜月往后一负一顶,已刺入皮肉中的剑刃就被他生生挑了出来
    自始至终,魔君看都没看一眼身后的敌人,他唇角淌着血,死死盯着那一线白光升上去。
    那座石岛上的结界无法进人,但既然阴气能够进去,那么阳气想必也是一样的
    哪怕只是给他暖一暖也好。
    果然,白光被剑意裹挟着,撞上了结界便无声地渗入进里。可那点仓促间凝聚起的阳流实在太微弱,很快便被千百倍浓郁的阴气吞没了。
    一两息的沉寂后,黑暗中又有微光挣扎了亮了一亮。
    似乎带了什么人抵死的执念,一丝阳流轻柔地落在方知渊心口,叫阴气冰刺蔓延的速度无声地滞缓了下来。
    魔君眸子沉了沉,不够还不够。
    阳气凝成的白焰烧至小腿,不知何时,他的双足早已化作飞灰而散。可此刻蔺负青喘息着,只恨那火焰不能烧得再旺一些。
    然而神魂摇摇欲坠,两颗元婴皆废,五尺清明碎,煜月尚不知还能撑多久,他自己身陷重围伤痕累累,已经实在实在搜刮不出什么东西还能烧了。
    可是下一刻,异变陡生。
    他脉门处一股灼烫的能量猛地炸开。雪白焰火暴涨,竟如莲花怒放,顷刻间将四周的盘宇仙人掀飞出去数十丈
    “唔”魔君的身影于炽火中痛苦地后仰,手指一抖,几乎握不住长剑。
    但下一刻他便凛然睁开金眸,抬腕剑花一挽,毫无保留地再次飞身腾跃而上。
    这是有人在帮他
    育界,那座天穹阵门之下。
    九爪赤龙于云雾雷光中盘旋,终于在某一刻,狠狠地以头角撞上了那正在吸纳天地间阳气的漩涡
    “既然是哥哥决意这样。”
    赤龙灵动的眸子里狠决之色一闪,奋力长吟,将全身所有的灵流灌入,“他想要的,我就给他。”
    哪怕这样做,就是让蔺负青在烈焰中痛苦地灰飞烟灭;哪怕她将要再次将自己困囿于无尽的孤寂,再次眼睁睁看着哥哥陨落。
    那也无妨,说好了今生同归,她很快就能去往哥哥们去到的地方。
    灵流尽出,很快她就无法维持龙身,化回红衣女孩儿的模样。
    狂风拂青丝,鱼红棠贝齿一咬,抬手召出刀剑无明,黑刀白剑定于半空,她借两仙器之力,继续绞干自己经脉内的每一寸阴阳之气。
    “小红糖会会陪哥哥们在一起的。”
    拿走吧,将我的也拿走一起燃烧吧。将什么黑暗的混沌的残酷的,都一起烧得灰飞烟灭吧。
    鱼红棠将双眸一闭,意念沉落内视。倘若飞仙境燃烧修为定然很是壮观,哥哥能看到吗
    一只宽厚大手落在她的背上,阻止了女孩的举动。
    有人惊呼“雷雷穹仙首”
    鲁奎夫不知何时站在了鱼红棠身后,他沉默如山,并不说话,只是伸出一条手臂,将自己体内的浩荡灵流也注入到漩涡之中。
    剑谷之内,叶浮将手往背后一探,在哗啦哗啦的声响中解下了以铁索系着的骨灰盒。
    “帮我守着。”他散淡对轩辕意留下一句,踏剑纵身,直上天穹。
    “叶剑神也”
    几乎同时,两道长衫身影并肩飞上云端。
    “看,那是颜院长和陈副院”
    东琉海往下千丈的深海,龙宫内几位大妖跪成一排,焦心烧肺地劝“王上,您去不得”
    “您的伤势至今未愈,贸然损耗太多功力,怕是会危及龙体啊王上”
    龙王敖胤摇了摇头,无奈地嗤笑道“危及龙体你们睁开眼,睁大眼看看天穹上那两人,再来跟本王说一句危及龙体”
    不过片刻,育界几位渡劫已全数立于云端。
    不仅如此,更多义愤填膺的高阶大能一个接一个地冲上了天际。电闪雷鸣的云漩之前,灵流如潮汹涌。
    鱼红棠不禁微怔“你们”
    敖胤叹了一声,道“小红鱼,不必这样看我,这可不仅是你家兄妹的私事啊。”
    几句话间,巨门内还不断地有人向外涌出来吗。那些平凡修士们乍一见几位大能聚集,不禁青白的面色上更多一层震撼与慌乱。
    颜余便安抚一句“没事了,快些下去吧。”
    有人羞愧难当,哽咽道“颜颜院长,我们无能。”
    颜余温和地摇了摇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里便交给我们吧。”
    说着,院长抬头看向天际,低叹道“无能的乃是我们呐也只能这样帮帮那孩子了。”
    他的天地间一片冰冷与黑暗,方知渊的意识在湮灭的边缘挣扎。
    忽然间,一股阳气热流包裹了身躯,已是大乘巅峰的本能几近饥渴地吸纳了那温暖,浓郁却不狂暴的阳气在经脉中游走周天,于是冰消雪融。
    就好似有人在黑暗中为他点起了一捧篝火,在寒冬中将他拥抱入怀,再仔细喂他饮下一口热汤。
    “知渊”
    有人急切唤他。
    “知渊你醒一醒”
    师哥。
    方知渊的身子猛地抽搐弹起一下,他猝然睁开涣散的眼瞳,浑身痉挛着,大口地咳血不止。
    “咳咳咳呃”
    被腐蚀得焦黑又血淋淋的手,紧攥住自胸前刺出的冰刺,那被冷汗浸透发丝贴在惨白的脸颊边上,很快又被打湿了一层。
    可是至少刚刚已昏死过去的人,如今算是恢复了意识。凌乱痛苦的粗喘,也总比气若游丝好些。
    就好像溺水濒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虽不能脱离苦海,却也能供人借力抬头,艰苦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是灵气”远处,正心急如焚的杨堂惊喜地叫了一声,“灵气不对,该叫阳气,阳气可以帮方仙君抵御阴气”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浩浩荡荡的人群折返回来了。
    这些人里面修为最强的也不过金丹境而已,却都眼眶发红,嘴角紧绷,一声不吭地奋力分出自己体内的阳流,送向那黑魆魆的阴气旋风之中
    “咳,咳”方知渊呛咳着,眸子渐渐聚焦,他攒足了气力,将身上几根漆黑冰刺接连拔出,叮当叮当扔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面那些人影,吃力地闭眼又睁开,“你们为何”
    他下意识想说,为何还不走。他甚至又要恼火起来,暗骂这群蠢人分明都看见了他快要支持不住,怎么还不快走
    声音却被遮断,只听一个洪钟似的粗嗓门道“让修为低的先走,老子留下”
    “我上没老下没小,我也该留下”
    “我、我不走,以后城西头老庞再不敢骂我是胆小鬼了,我不走”
    “嘿活了这么大岁数,今儿个才看破生死,不错,不错。”
    方知渊竟愣住,眼前的阴气黑风让他看不清一张张脸,只觉得似乎有很多很多人将他围起来了。
    一道道声音七嘴八舌的,从四方传来。
    就像村头絮叨的老妇唠家常,巷口半醉的男人夸海口,其实有些聒噪,却最是朴实真切。
    “方仙长,您千万要撑住啊”
    “咱们可要一起回家啊”
    “哎呀,我这样、这样行吗我从小被师父骂阳气操纵不当,会不会伤着仙君啊”
    “慢点儿,仙君伤重,大家伙儿都当心些”
    每一个焦急关切的声音都像珠玉落在心头,方知渊一时被砸得头晕目眩,喉结动了动,想要冷厉呵斥的话语出不了口,神态居然有些狼狈和不知所措。
    “知渊”
    石岛之下,蔺负青见方知渊醒转,已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心弦总算松下一松,他又叫了一声。
    方知渊惊觉回神,他勉力挺起身,红着眼嘶声道“别看我当心身前”
    蔺负青倏然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的娇小身影已在他身前不到五丈之处
    他浑身冷汗都快下来,本能地将煜月一抬,这时才定睛看清楚,面前的竟是阿灯
    这等千载难逢的破绽当前,阿灯却没有动。
    她没有拔出她的白弯刀,怔怔地看着蔺负青雪衣银剑,身燃明火,自身侧飞掠而去。
    耳畔传来魔君一声磁性低笑,回音撩得人心痒痒“多谢了。”
    割断了那回音的,却是其他盘宇人不可理解的怒吼“你在干什么方才为何不动手”
    我在干什么
    阿灯茫然心想不,不是的。
    不是我,该是你们如今的盘宇界,又在干什么
    为什么育界的光辉竟如此璀璨,为什么我们没有这样的灯
    女孩子沉默着,看向了天边赤红祸星。
    直到此刻,尊主终于不再敢忽视蔺负青的存在。
    他本欲待祸星自取灭亡,可是如今魔君引阳气相护,居然还真的救回了方知渊一线生机。这便不能再容他下去。
    尊主冷眼下令“盘宇诸仙何在,斩杀魔君,立地灭魂。”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次,居然没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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