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年余的棋,如今竟是要时时留心,不要赢她太过才是。若说迎春不喜专研,却又时常见她独坐一旁打谱自弈。若说她好此道罢,偏偏棋艺并无寸进。

    迎春那日也不知遇着了什么事,听得黛玉所言,竟未如平日般静笑而过,却只管将那棋子捏在手里不出声,半晌方轻叹了口气,道“争又如何,输赢乃是天命,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说时默然一刻,明明看着没了兴致,偏仍一手手地往下落子,黛玉瞧着难受,只得自寻了个借口推秤而去,解放了彼此。

    黛玉于此事心下一直颇有感慨,总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然则又想起原先见过的那句她妈比赵姨娘强十倍的话来,想来她母亲定也是个有心性有手腕的,迎春这做女儿的,也曾见过几分罢。可惜如今大舅舅贾赦的正室却是那位刑夫人,只留下迎春这个不知该算是嫡女,还是庶女的女孩儿,送到贾母身边教养。大抵该懂的迎春她都懂罢,却偏偏是这么个软弱性子好棋之人,却有一颗无为之心,一付绵软性子,又怎能下得好棋自此后她再不同迎春提这些话了。只闲暇时,花间树下,静静地陪她落几回子,也就罢了。

    这些道家无为之说,清静养生之道,除了迎春附合,姐妹们再没有谁有这个兴致了。一时却是冷落了旁人。别人也还罢了,只宝玉如何受过这般待遇,未隔两日,就寻出些事来了。

    这日迎、黛两人又在窗下捧着些太上感应篇、饮膳正要来看,宝玉走将过来,见桌上另有服气长生辟谷法、节饮集说等书。他也不看,只管拿在手翻弄,见两人均不理他,耐得片刻,终是赌气咳了声道“这些书不过是杜撰之言,有什看事辟谷、节饮,若真能如此就能长生,那世上哪里还会有饿死之人家家还吃饭做什,人人念上两句,不就都成仙了。”

    黛玉抬头看他,全没想到这么个全是下凡应劫的地儿,一个仙石转生之人,竟说出这般话来,一时怔忡着接不上话。宝玉见黛玉终于理他了,心下得意,又指着迎春手上的太上感应篇道“即是感应,总指得是所思所想,这般思想,一旦述之于口,本就着了相,离了本意,失之千里,怎能再信且此书又非太上本人所书,区区一凡人,怎知太上感应之事,岂非更是荒谬上一层去”迎春本不善辩词,听了此言更是无语。

    黛玉见他一字未看就作此狂言。立时就想驳斥于他,却见他一脸得色,全一付黄口小儿之皮态,心念转间,黛玉即知宝玉不过是寻个茬子,找人陪他罢了。哪里能同他较真,自是不欲理他。奈何宝玉被冷落了两日,哪里肯就此罢手,迎春无奈一笑,取了书各人走了开去。黛玉也正看书乏了,又经不得宝玉在旁吵闹,只得甩开书与他并姐妹们顽闹了一阵方罢。

    谁知宝玉自此之后认定的这个无赖的法子,连着两日,若要寻黛玉顽耍时,就在黛玉的书案旁胡言乱语,说得那些言论,真真是气活孔孟,恼杀三清,只搅得黛玉心烦气燥,看不进书去。奈何辩也好,骂也好,只要理他,他就高兴,倘若黛玉真得恼了,他又低声下气地前来哄劝,只把黛玉弄得气不得,恨不得。

    这日宝玉又到黛玉房中寻她。见黛玉又在看书,他是做熟惯了的,自看了看书名,就开口胡诌道“淮南万毕术这等杜撰”话未说完却被黛玉笑截道“你这回可错了,这井中制冰之法我却是做得了的”

    宝玉听得有新奇玩意,也不忙斗嘴,忙问道“井中制冰,现下可是夏日了,纵是井水清凉,却哪里就能冻成冰了,你又诳我。”说时要冰来看,黛玉笑道“朝间得的,这会子早化了,你若不信,自取了书照法子做来就是。”

    两人一路叽叽咕咕,开始了古法之科学实验,旁人只瞧见这两人终于和好,是再高兴不过了,虽说下面婆子丫头们均不知这二位在倒腾些什么,但只要主子们高兴,就是拆了屋子,也不过是几个钱的事儿恧已,是以也未劝阻,只尽着两人去。

    宝黛两人东拣西挑,拣那能做的,有趣的做成了几样,如以那“磁石抵一”之法做得几枚棋子,宝玉又特地两日不洗头,试了试“首泽浮针”,如此几番,这日终是看到了“守宫饬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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