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着眉,伸头向屏后看了看,确认了下画中女孩儿的另一侧并没有自屏的那一面伸出来都说绘画要画的惟妙惟肖,此画,嗯,画虽说人物长短胖瘦失调,却画里画外,融为一体,倒真真让人一时莫辩真伪。

    他拈须看了又看,忍不住伸出手去取那绢扇。一则这绢扇上也似描有图画,让他叹其精致之余,不免想再探究竟;二则,这女孩儿笑眯眯的样子,咳咳,让他想起女儿往昔向他讨要礼物时的样子他本以为那扇子也是缀定的,却不想一取,就拿了出来。

    扇面的轻绢上,描着一幅工笔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小儿,正指着墙上的一幅字,一旁的美人榻上斜靠着一位妇人,手中虽持着书,却面带微笑地望向另一边的两人泪水刹时漫过双眼,他几乎哽咽出声,这是,这是,他耳中几乎能听见女儿稚嫩的声音在问“君子是谁”然后,然后,空室里似乎又传出了夫人的轻笑声。

    他退了两步,跌坐在椅中,目中泪如泉涌。手中绢扇失落在案上,也无暇理会,亡妻之痛,别女之伤,猛然间,一起击中了他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1蒙胧泪眼中,不由又看向女儿常坐之处,画中女孩儿那大大的笑脸几乎立时填满了他的视线,一对笑眼弯弯,去了扇子,这画中的小人儿倒更象是在作揖对着他笑嘻嘻地作着长揖他看着眼前的笑颜,渐渐觉得,心中也没有那么痛了

    待心境略平静些时,他再端详这画,明明线条简单,这圆圆润润的身材也与女儿无半分相似,却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这画中人是女儿,是为了那一样的梳妆为了那衣饰的似曾相识还是那日日相对的灿烂笑颜他看一看那大圆脸,又看一看那对弯弯的笑眼,咳,他忍不住掩须咳了下,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了下门口,再看看那张笑眯眯的大脸,犹豫着伸出手,摸了摸作着揖的手,小声道“玉儿,你要什么生辰那日不让你扑蝶,到这会子都掂记着呢这个呢”说着转头到案上去寻那绢扇。待拿到手中,又细细地看了一回。绘画一道,他并未给女儿延师授教,女儿这画,笔法布白均很很稚气,人物也似是而非只这结构,甚是奇特,人物远近,层次叠起,虽是白描,也颇有徐徐如生之意,嗯,竟有几分西洋画的味道却不知,这是黛玉前世东洋漫画看得多了,借用来的技法。绢面轻薄,日光通透而出,隐隐瞧着背面也有些什么,覆过来了一看,原来是一行绣字“玉儿永远陪着爹爹”他只觉得刚刚倒空的胸中,慢慢又塞进了些什么,却是暖暖的,包着他的心手指拂过绣面,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有些无语女儿这绣功,退步的可厉害

    林老爷独自一人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孙姨娘几次欲进内一探,终又退了回来。哎,姑娘倒底留了什么东西,可挽得回老爷的心境想着先时在正室内见着老爷时的神色,可真让人担心,这会子可不比上回,姑娘,可是已经走了,真要有什么,可还有谁能正愁着呢,听得房内老爷唤人,她忙挑帘入内。进得书房,也是一惊,复又一喜,笑叹道“姑娘这是哎呀呀可真可爱呀”却听老爷也语带笑意地接口道“确是连我也惊了一下,玉儿这丫头,真是精灵古怪这画屏,你每日亲自己拂尘打扫着,且莫让碰坏了去这屋子,连那边主屋里,你单拣几个可靠细心的丫头收拾着,仔细别磕坏了东西”说着长身而起,又道“于我将官服取来,衙门里还有几宗紧急的公文等我去办呢。对了,方才那个小丫头倒是个忠心的,你且看着赏她些什么罢,切莫叫她再受了惊吓”孙姨娘一一应着,招呼丫头捧来清水,亲自给老爷净了面,取过官袍服侍老爷穿上。于是一叠的招呼下人声,车马行动声,渐次传出。新的日子,开始了

    黛玉倒也无此神算,此番纯属误打误着地,解了父亲的心结。她原只想着父亲日日对着那画,定会常常惦记于她,不至于她进京四年,父亲却音信皆无。依着现在的情景来看,也不一定就会如原来那般,只是黛玉刚被命运摆了一道,深感改变命运之难,多布置一分,就多一分保障,总是好的。父亲那一句“玉儿,你要什么”却是问得对了,那布偶作着揖,正是要父亲时常写信,不要忘了她。至于父亲会不会不喜这古里古怪的“画屏”,将它挪出书房去咳,黛玉姑娘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在被父母宠爱了四年之后今时今日,虽然还存有往昔的记忆,也颇知书识礼,只是,她倒也真没拿自己当外人,这骨子里的傲气,大抵已属标准的公候千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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