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落了又融去, 枝上梅开了又谢,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小花妖仍是那个小花妖,白袖楚却越长越高, 出落得越发娉婷。
    这一天,仍是红梅映雪, 她披着大红氅袍走进梅园,一步三停,慢慢地数着一枝一枝的梅花, 眼波流转, 顾盼留恋。
    “白姐姐今天又来讲什么卦呀”
    小花妖穿着花裙子, 滴溜溜地绕着梅花树转圈圈,像个五百岁的孩子。
    “今天不讲卦了。”
    白袖楚低下头, 手有些抖, 她一点点解开那件大红氅袍,露出里面繁复的牡丹嫁衣, 红的似血
    “我要出嫁了。”
    小花妖愣了一下, 笑容一点点消失,一时难以置信。光阴似箭般飞走,在她数百年的生命里几年时光恍如昨日, 太阳一升一落, 当年星辰明月下,同她讲梅花易数的白姐姐就要出阁嫁进凡尘了。
    她踹了一下梅花树下的小石子,装作不在乎道“哦, 嫁给哪个臭男人啊”
    “算是师兄,一起学易经的。”
    “哦。”小花妖想了想,又补问了一句,“门当户对吗还是你那后妈作践你了”
    “没、没有的事。师兄家境很好,很很般配的。”
    小花妖皱了下眉“听你说的挺勉强的,喂,你要是觉得委屈别憋着,我可是五百年的大妖,分分钟替你收拾了他们”
    白袖楚轻轻地摇头,她最后看了一眼梅园,向陪伴她多年的小花妖告别,雪上一步一脚印,红嫁衣鲜妍如红梅。
    春雪中,她坐上花轿,远嫁他方。
    满园梅花盛,却无那赏梅人,平白看着空了许多,小花妖觉得这里再也不好玩了,她乘风而去,去百花齐放的山谷里。
    只是每年春天落雪,她都要神使鬼差地回来白府,美名其曰巡视领地。
    又一年春,白府门前落了轿,白袖楚白着一张脸,回来了白家。
    当年学易数,师门很大,这位所谓的师兄她也没见过几面,听凭媒妁之言,又想着门当户对,兴趣相投,应当不会差。谁知,嫁过去后才发现这位师兄身子极不好,娶她是因为算命的说命格相合,或许病情能有好转,婆家才极力撮合。一开始,日子过得还不错,可惜那算命的算得不准,嫁不到三年,丈夫真病死了,白袖楚不愿守活寡,死前讨了一封休书,其余财物一概不要,直接回了娘家。
    “你个贱人还有脸回来白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白袖楚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听完一顿骂,自己回小室,从箱子里捧出那件有些穿旧了的红氅袍,戴起白绒绒的帽兜,去往梅园。
    她左右顾盼,在红梅白雪间穿梭,目光逡巡,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嘿”
    小花妖从梅树后跳出来,左髻上的金铃铛摇晃着,丁零当啷,悦耳动听。
    明月雪梅下,久别重逢。
    出嫁那几年忙于夫家的事,少女时学的梅花易数已然忘了许多,白袖楚不再讲那些天机卦象,讲了些人间趣事,小花妖双手托着脸,听得津津有味。
    雪静静地下,落在叶危的梅枝上,风吹来,他抖了抖,簌簌红梅落雪。
    草木不可动,数年不变,尚可理解,叶危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这只蜂鸟也能好几年不变地赖在他身上
    这鸟还在他枝头做了窝,听说鸟界做窝是要孵蛋的,但也没看这只小雄鸟招来什么雌鸟,每天抖擞着那五彩羽毛喜滋滋地窝在小窝里。饿了,这只小坏鸟就要伸着它那个长喙,去吸他的梅花蜜,吸完了还不罢休,转头梳理梳理自己的颈羽,打扮得更加鲜丽,接着扑扇着翅膀扑到他的梅花上,用小脑袋不停地蹭他的梅花瓣,欢喜的不能自已,蹭完了还害羞似的把小脑袋低下来,无辜地啾啾叫,得了便宜又卖乖,可恶至极。
    春雪下完的时候,白袖楚就改嫁了,一切从简,她重又穿上曾经那件牡丹嫁衣,要坐上那花轿,临走前,她站在梅树下问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们妖怪有名字吗还是就叫花妖一号花妖二号”
    “当然有名字了”小花妖坐在梅枝上晃荡着小短腿,不满道,“我名字可好听了呢”
    只不过,妖绝不可将真名示人,名字就是他们致命的弱点,谁知道了,便可随意呼唤他们,摧使他们做任何事。
    五百年太长,她也曾年少无知过,傻傻地将名字交给别人,傻傻地相信着。但最后,没有一次有好下场,没有一次。
    左髻上的金铃铛无所谓地晃荡着,发出似笑的铃音。小花妖在脑中转过几个假名,正要随便选一个说,她一低头
    忽然看见树下的白袖楚正仰起脸来,笑着望她,眉眼盈盈,眼里是梅枝横斜、白雪的辉光。
    那一刹那,纯净的笑靥晃乱了妖的心神。她脱口而出,是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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