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雏鹰一般深不见底的桀骜眼眸,她嘴角微挑,视线透过幔帐的间隙落在司马妩身上。

    司马妩方拿起一本奏折,只看了一眼便气呼呼地扔了出去。奏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啪嗒一声,正好落在碧螺脚下。

    昙醒之将手中梅花插在桌案上的白瓷瓶中“阿妩,你是大姑娘了,不可再这般鲁莽。”似是怪罪,语调却很温柔。

    是啊,他怎么舍得怪罪他。

    北地女子心中最缱绻的那抹胭脂红,却偏偏唯一人马首是瞻。

    他明明右眼尾生着桃花痣,注定是个不安生的男子,可偏偏手握刻刀,心中有佛。

    他曾是北地最杰出的佛像匠师,她是惑了他心,让他再不能以菩提心境雕刻佛像的九尾天魔女。

    司马妩一会看看瓶中梅,一会看看身边的昙醒之,人面花容,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妩揉揉额头,长叹一声“阿胡,你说这些大臣们为何就偏偏盯上了我皇姐,金殿上针锋相对,下了朝还要参个不停。他们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这次又是哪家的小郎君被抢了,还是说她想给自己造一座金观音”昙醒之的调子马上冷了几分,眼里的不屑和鄙夷毫不掩饰。

    司马妩面色凝重了起来“这次是谋逆,他们参皇姐与中书监卫澜川结党营私,密谋造反。”

    傍晚,琅琊王府邸。

    阿狸抱着暖炉,披着锦被,坐在大床正中央“阿妩说什么了”

    阿狸本是北地的一只山狸,到了江南,硬是被冻成了家猫。

    碧螺坐在床边,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塞给阿狸吃“主上什么也没说,只叫昙司空烧了折子。”

    橘子汁挂在嘴边,阿狸小舌头一探,贪婪地舔了舔“参我的人可记清楚都是谁了”

    阿狸其实长得不丑,只是右脸的二分之一都被青斑所覆盖。

    她不丑,只是吓人。

    做什么表情都吓人。

    碧螺抿嘴一笑“您说巧不巧,那折子正好落在我脚边儿。”

    阿狸转了转眼珠“他们家中可有适龄的郎君”

    “殿下,”碧螺把剥好的橘子一股脑全都塞进阿狸口中,起身道,“您要是再弄男人来,咱们府上的后院可放不下了。”

    阿狸好容易没被橘子噎死,撇开锦被,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备车,咱们去龙阳街走一趟。卫澜川一直邀我去吃什么神仙炉,总这么推脱着也不好”

    碧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帮阿狸披衣“殿下,您刚刚被参。”

    龙阳街上只有一户人家,便是中书监卫澜川奏折中阿狸造反合谋对象的府邸。

    “况且,天已经黑了。”碧螺又补道。

    阿狸走到窗边,踩着小椅踏上窗台,推开窗户。

    这是一座三层的小楼,窗外风势不小。

    只一瞬,呼啦啦,夜风扑面而来阿狸的外袍被吹落在地,只剩单衣,衣领大敞,露着紫色袜肚。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手扶着窗栏,漆黑长发被冷风吹开,随风而舞,仿若随时都会乘风归去一般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

    相比于阿狸吓人的模样,她的歌声则美丽多了。

    良久,她回头望着碧螺一笑,笑容迷蒙奇诡“碧螺,你说火焰山那儿也会下雪么”

    鄯善,火焰山,她的阿胡在长虹脚下等她

    “公主”碧螺不自觉地道,“您快下来啊”

    碧螺想去拉阿狸下来,却怕反倒碰了她。

    公主

    阿狸又转回身去看月亮,“公主”这个称呼她已好多年没听过了。

    在琅琊王之前,阿狸也是有过公主封号的。

    不过,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司马元驾崩的那个晚上啊。

    她身子里那个纯洁的公主就已经死去了,死在了紫光殿中,那场与恶鬼的交易里。

    为今,这世上再无公主阿狸,只剩下了拖着残破身子的琅琊王。

    好半响,阿狸从窗台上跳下来,和衣笑道“我果然还是飞不起来啊。”

    她右腿略跛,站立不稳,碧螺忙去扶她“殿下,折子的事您不必挂心。上折子的人没有证据,瞎说而已。”

    阿狸也不做回应,只是随手将长发束起,道“备车。”

    很快,车便备好了。

    放下车帘,阖眸,阿狸怀里捧着暖炉,心中一片冰冷。

    折子的内容是瞎说那自然不是。

    她爹是被凌迟的反臣。反臣的女儿不造反,这说得过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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