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狄青心思浮动时, 滕宗谅已跟张亢争了个脸红脖子粗, 就差撸袖子杠上了。

    “分明是你自己急功近利, 还敢将节度牵扯进来”滕宗谅怒道“谁不知朝廷即将派遣使者,前往吐蕃同温逋奇商榷制党项之计若你这事败露, 定惹温逋奇勃然大怒,保不准就反助党项人去, 使者亦是性命难保这等要命的大事, 你却自作主张,撺掇节度先斩后奏,真有包藏祸心,自私至极之嫌”

    张亢一直碍于滕宗谅身份, 答话时虽针锋相对,态度上却还是恭敬的。听了这番诛心的话, 他也忍不住了,起身慨然反驳道“滕通判这般污蔑,下官可当不得建功立业心切, 乃人之常情, 然下官定此计,不惜冒莫大风险亲赴险地,奔的可不止是自身前程、一己私心, 更是为大宋长远的安定之计温逋奇势强,拥兵甚众, 又常年挟赞普据大义而令群雄, 并不有求于大宋, 反是大宋需请他作壁上观。倘若再纵之,吐蕃一统指日可待,届时百万雄师的铁骑,我大宋河山还挡得住吗倒不如兵行险着,施恩于受困的赞普,再建立盟交,那可远比使者同温逋奇能谈的薄弱关系要稳固得多当然,为此需得付出些许代价,但比起需赠予温逋奇的无数钱帛礼物,滕通判的这点忧心,可真显得微乎其微的了”

    滕宗谅被气乐了“庙堂连使者尚未派遣,你倒是连需送的金银财帛都算上了,且听你那语气,还似亲眼见过一般义愤填膺,当真荒谬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联合吐蕃,制党项之祸,务必求稳求速,不容节外生枝。至于吐蕃鹰视狼顾,则需从长计议,自有官家裁决,而轮不到你越俎代庖,靠添乱来提前操这个心更何况你的所谓稳固,不过是个被囚禁多年,素未谋面,品相不知的赞普”

    见俩人越争越激动,味越浓,甚至双方袖子都撸了起来,一副要大打一架的架势,陆辞轻咳一声,及时打了个圆场“滕兄所虑,具都在理。不过还请滕兄放心,我敢放公寿领此事前,已快马传书官家,得了官家特许,才定下的。且吐蕃与党项为积年宿敌,彼此虎视眈眈,并未联手可能,倒是会趁火打劫一通。”

    他当然得及时拦着就俩人体格上的差距,滕宗谅哪里会是人高马大的张亢的对手。

    陆辞未说出口的、令他真正如此安心的底气,自然是他所埋藏在吐蕃境内的其他细作。

    有郭丽这一明桩在,即使不慎暴露,也给他的其他人马创造了更多的突破口。

    在京中见惯更激烈的争吵,根本没把这点阵仗当回事,所以也一直没吭声的朱说,闻言赶忙点了点头“陆节度所言极是。”

    他认为双方都有道理,但真让他选择,还是愿意挑选风险不算太大、收益却极高的张亢的做法。

    可当面这么附和的话,未免太折损滕兄颜面,容易令其羞恼之下,伤了所有人的和气。

    还不如等陆兄开口,更为妥当。

    而正如朱说所料的那般,在事态失控之前,陆兄就果断出手,游刃有余地终止了这场舌战。

    陆辞先侧过头来,冲还气得厉害的滕宗谅眨了眨眼,又安抚地看了张亢一眼,温和道“公寿继续吧。”

    “是。”

    张亢睨了滕宗谅一眼,那句带刺的滕通判于秦州任职多年,怎对吐蕃与党项的宿怨还不甚清楚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只抿了抿唇,就准备接着往下讲了。

    滕宗谅把陆辞的话听进去后,脸色虽和缓一些,但还是快被这顽固又嘴硬的张亢给气死了。

    按他从前上官的说法,他那不时突发奇想的办事作风,已很称得上是离经叛道的了。

    但自从投奔陆辞来了这秦州,他只觉脑袋就没少痛过一天辞弟做事,可比他要大胆多了,令他天天为其感到心惊肉跳,几年共处,才终于做到渐渐从容。

    这份淡定,说到底还是建立在辞弟的良好记录上的看似惊心动魄,但愣是凭着艺高人胆大,背后还有个小皇帝撑腰,生生走成了稳如泰山。

    张亢既没这本事,也没个肯倚重他的皇帝弟子顶着,凭什么就凭上下两瓣嘴一巴拉,就撺掇着辞弟行这凶险事

    滕宗谅越想越气。

    算算日子,肯定就是他带着朱弟去跟踪辞弟的那日了当时瞧这俩人在茶楼里相谈甚欢,他只顾着冒酸气,却疏忽了正题,才没过问俩人所商定的这事

    更没料到,张亢这竟让辞弟连他们都瞒得死死的,跟被灌了迷药汤一样

    瞟了眼此时此刻还振振有词、丝毫不觉自己说服陆辞跟他铤而走险有错的张亢,滕宗谅暗暗咬牙。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投向对方的目光愈发不善,活像在端详一祸国妖姬。

    只可惜因为这位祸国妖姬生得太过五大三粗,让他瞪了半天对方的粗犷眉眼,完全无法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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