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位有一场大乱,而李德明本人虽能忍辱负重,到底匮乏魄力,再痛恨宋廷,也多半会不了了之。

    只是这么一来,整个事件的性质便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在素来藐视党项的朝廷看来,陆辞仅为秦州知州,却自作主张诛杀藩王世子,破坏边境安宁,无疑犯了为臣大忌。

    如在恨他入骨的李德明的强烈要求下,宋廷为维护邦交,会否将他这一罪魁祸首交出去,或是自行处置以平对方怒火的可能性,便不是一般的大了。

    即使小皇帝定然会看在往日情分上试图袒护他,但诏书的签署,却需要通过三省的副署,而轮不到官家一意孤行。

    一旦越过这条线,之前一直帮他暗行方便的寇准和李迪,都绝不会对此时而不利的。

    陆辞固然不介意做好事不留名,但对牺牲式奉献还是敬谢不敏的。

    现今的局面,虽放跑了李元昊这条真正的大鱼,也有打草惊蛇之嫌,意味着之后再难行刺,但纵其公然劫走朝廷命官的行径,无疑是一记狠狠打在宋廷脸上的耳光。

    李元昊虽有些野心,也具备头脑,但对于宋廷真正无法容忍的高压线何在这点,还是了解得不足。

    以往对远在汴京的宋廷而言,党项兵偶尔在边境上烧杀劫掠,滋扰平民,尚能靠不自近前、大可装聋作哑而容忍下去,甚至以宽厚的态度对待蛮夷引起的争端的话

    如今被冒犯的,却是奉了皇命去的堂堂尚书。

    对于这点,朝廷哪有视而不见之礼

    就如陆辞所想的那般,当王钦若被当党项李元昊亲自派兵,于榷场中掳走的消息传到汴京时,瞬间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竖子尔敢

    群臣无比激愤,恨不得那犯下此罪行的李元昊小儿就在跟前,好容他们对其唇枪舌剑一番,羞辱得体无完肤。

    饶是提前知晓了小夫子的谋划,赵祯此时一颗心也砰砰地剧烈跳个不停。

    没想到小夫子说的都是真的,党项人竟真是如此胆大,浑然不将庙堂放在眼里了

    之前还多少猜出其中存在猫腻的寇准等人,此时则压根儿没往陆辞故意纵容的这一可能上想。

    面对突然撕破脸的党项,再想想吉凶难料的王钦若,哪怕是平日与其势如水火、针锋相对的寇准,都没有丝毫落井下石的心思,而只有同仇敌忾。

    倒是历来与王钦若一派的朝臣在震惊和焦虑之余,想也不想地就对陆辞攀咬几口虽不至于直白地怀疑他与党项一方勾结寻机报复、消除异己,但一个督查不利的帽子,却是铁了心要扣上去的。

    听他们信口雌黄,越说越离谱,原本还有些心虚的赵祯,都被活活气乐了,当场斥道“在你们看来,究竟是救人要紧,还是先将陆秦州拿下定罪的好”

    听出一向温和好脾气的官家语带怒意,群臣不禁噤声。

    将人镇住后,赵祯无意去顾及众臣那些浮动的小心思,径直点了几名最为信任的军机重臣和宰辅留下,便提前宣告散朝了。

    半日后,由皇帝亲书,宰辅副署的一份份任命诏书,被快马加鞭地送往包括秦州在内、处于西北防线上的诸多州郡。

    只是在陆辞收到这诏书之前,更早遇上的,却是一批西夏降将。

    在局势极其微妙的此刻,身为李元昊表叔的赵山遇竟举家来投,不免让人起疑。

    在官衙上下一致反对的时候,陆辞略作沉吟,还是决定派人前去,将为首的赵山遇单独请进了城。

    滕宗谅一脸的不赞同,委婉道“何必多此一举不论是真是假,朝中自有定策,即使说服得了我等,旁人也是不愿冒这风险的。”

    “正如你所说的,他不管是真降假降,都无关紧要。”陆辞莞尔“重点只在于表明宋军的态度。”

    如有弃暗投明者,是可不究的。

    尤其赵山遇还与李元昊有亲缘关系,连其亲表叔都不赞同该人所作所为,光是这点,就可拿来大做文章。

    不过,为防对方身怀武艺,或有行刺的歹念,自认十分惜命的陆辞虽不好使唤忙碌的李超,还是将狄青和高继宣从军中请了来。

    二人虽生得人高马大,但从面容上看,很轻易就能分辨出年纪颇轻。

    对精神紧张的赵山遇而言,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压迫感。

    果然,当满心忐忑的赵山遇被人请入城中,面见秦州知州时,看到对方身边还有两名护卫,在丝毫不觉意外之余,还悄悄地松了口气。

    当然他并不晓得,就是那个一脸老实巴交、眼观鼻鼻观心的高瘦小子,凶狠起来能活活打死一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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