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当初秦州遇袭、战况告急时,还是太子的官家那副作不得伪的心急如焚、火速调兵的模样仍历历在目,他们怕都忍不住怀疑,这宠爱完全当不得真了。

    在众人心思各异时,对陆辞要么看重、要么交好的寇准、晏殊和王曾等人,在默然蹙了蹙眉后,纷纷抬眼,看向赵祯。

    新帝端坐于珠帘之后,面庞若隐若现,却不难看出面色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但在微抿的唇角,那抹轻轻上扬的弧度,却与陆辞有着惊人的相似,

    因此,这几位牵挂陆辞的人心念微动,略有所悟后,一同选择了暂且保持缄默信任陛下自有更妥当的安排。

    要让赵祯知道,寇准等人方才心里晃过的那份打抱不平和担忧的话,铁定要深感冤枉。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这天底下最盼着小夫子回京的人,怕是除了被留在京中的那四友中的柳朱二友外,就是他了。

    偏偏谁也不会想到的是,在别人眼里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晦暗去处的秦州,却值得让陆辞三番四次地推脱掉他的三催四请,俨然要在那不呆够三年资满不挪坑的坚定架势。

    拗不过小夫子,赵祯只有郁闷地先背上这口不恩荣最亲近的臣子的黑锅,再继续努力雷打不动地每月一封信寄去,连同御膳房特制的一些好存放的小食做饵,走邮送到秦州去。

    然后就眼巴巴地盼着,看哪天是否能将这条乐不思蜀的大鱼钓回来了。

    这天下朝后,刚将新的信写好,封上,赵祯就准备起身,去亲自询问关于先帝治丧下葬的事宜进展。

    却在半路上,就被李太后的内侍给叫了去。

    赵祯虽不解,仍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去了。

    若说这宫中还有对皇帝那称得上在中规中矩中偏慷慨优厚的封赏,真觉不妥的,必当数一个李太后了。

    尽管在赵祯的努力下,母子得以相认,但因长年以来一直被刘娥勒令不得靠近赵祯,现一下子真相大白,反倒让李太后心里多了几分近亲情怯,也有了几分无所适从。

    更何况赵祯年岁虽说不大,却也不小,更因从小通读经史子集,早过了最孺慕的时候。她再有心亲近,也难免显得太过刻意。

    “娘娘。”

    赵祯进到殿中,温声唤回了李太后刚跑丢几分的神。

    李太后忙道“你来了。”

    赵祯颔首。

    在询问李太后着急请他来、究竟是为何事后,赵祯不免有些无奈。

    原来李太后自知出身低微,又受刘娥压制多年,惯了谨小慎微,唯一做过的胆大事,就是在祈福灯上悄悄写上自己骨肉的名字,再偷偷为其祈福了。

    现乍然掌权,她着实不知如何是好,实在想将这烫手山芋般的权柄还给皇帝,好让官家另外交予可信之人。

    但目前的后宫,除了生母之外,赵祯哪儿还寻得出可信的人呢

    赵祯只得好生安抚她一阵,她才渐渐摆脱了六神无主的状态,怀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愿意努力一把。

    又知不好耽误了皇帝儿的正事,她既羞又惭,赶忙将人送出门去了。

    只在分别之前,郑重叮嘱赵祯待春三月,就赶紧选些女子入宫,充盈,也好让她尽早还权。

    赵祯嘴上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是兴趣缺缺。

    在寻常元年里,他可多的是更重要的事要做,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使,又哪儿有功夫可浪费在男女情长上呢

    而且,赵祯心忖,在见惯了小夫子这个耀眼夺目、又学富五车、八面玲珑的俊俏人后,等闲女子,根本不可能入得了他眼了。

    他不想成婚,都怪小夫子。

    理直气壮地将错归到不在身边的小夫子头上的赵祯,所不得而知的是,此时的陆辞,可半点没有优雅风趣、温润如玉的模样。

    陆辞被厚厚的衣裳裹着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他简直毫不在意形象,不惜将自己包成了里三层外三层、一颗完全看不出纤瘦匀亭身形的温暖圆润的球。

    滕宗谅相对好些,但在寒风凛冽中,也不敢贸然维持风度了,同样穿得十分厚实。

    两颗从远处瞧,都威风凛凛、份量十足的球,就这么在一片寒风烈烈中,傲然毅力在城头之上。

    陆辞正与滕宗谅讨论着挖池养鱼的计划时,忽就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他毫不犹豫地又往温暖的围脖里缩了一缩。

    “你穿这么厚实,着实不像被刮冷的模样啊。”滕宗谅仗着耐寒一些,笑眯眯道“该不会是京中有女名柳氏,一心念归薄情郎吧。”

    陆辞淡淡地睨也呈球状、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友人一眼,又瞟了眼高高的墙下冰雪,意有所指道“你可想领略下,什么叫大珠小珠落玉盘”

    虽然只有一颗大珠可滚。

    滕宗谅瞬间敛了笑意,往后退了两步。

    陆辞却清楚,比起还恼他不肯回京的柳七,催得更紧的,其实另有他人。

    虽从小皇帝来信的频率能判断出,那看似乖巧懂事的字里行间,透着再明显不过的促归之意,他还是不得不昧着良心选择假装不知,才能继续在秦州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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