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一不留神,就以满怀淡淡惆怅和憧憬的口吻,说出了心里话来“若我也能帮上忙,那就太好了。”
不仅能给陆公祖分忧,能挨陆公祖冷眼,能叫陆公祖揉脑袋,甚至还能睡到陆公祖所在的屋里。
柳七“”
看着悠然神往的狄青,他默默地咽下了未出口的废话。
他怎么就忘了
这分明是个比朱弟还病得厉害的。
柳七深深地品尝到了何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
但难得看到朱弟挨训的场景,还是很让他感到新鲜的。
于是在回到房里后,柳七一时半会的也难以入睡,踱了一会儿,竟是灵感大发,索性点了灯,高高兴兴地写下一首逗趣的消遣小诗观朱弟因阳奉阴违挨罚有感。
对柳七的小恶趣味,朱说还不得而知。
他虽还有些心虚,但躺在舒适的床上,听着悦耳的笔尖流畅地在纸张上书写的轻微声响,隔着屏风透来的昏暗柔和的灯光,直让连轴转带来的疲惫很快袭来,不一会儿就入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辞直接让信用破产了的朱说暂时搬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住下,只临时在书案和床榻间扯了一张遮光的厚帘子。
这样的安排,直让柳七同情得不住摇头,也让假装路过,眼角余光往里头瞟的狄青羡慕得要死。
朱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老老实实地听了。
在陆辞的眼皮底下,朱说再想偷偷熬夜帮忙,也无从下手了。
天禧二年夏的雨水,较往年还频密一些。
但因有陆辞主持的治水工事发挥效用,这大半个月过去,雨势甚凶的开封城内,竟是一起内涝都不曾发生。
尤其是常年受灾的城南地带,商户们在观察了几日形势,都敢不再在家里窝着,而是纷纷撑起大伞,继续开门做生意了。
对于这一好现象,开封府尹自然也注意到了。
但他在递上奏疏,提及此事时,却只对陆辞这几个月奔波辛劳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只重点放在歌功颂德,甚至赞美天书上。
殊不知赵祯虽是个大孝子,但在天书方面,却半点没有子承父业的念头,反而对劳民伤财的宫观建造、天书供奉深恶痛绝。
在早朝上听到人铿锵有力地念完这一奏疏时,赵祯心里,当场就被气乐了。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为逢迎拍马,连太子左谕德的功劳也敢抹煞了
他虽一个字都不信,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让人下去,奏疏则让内侍收好。
往后要放过也好,要秋后算账也好,都好找到人。
开封府尹虽看出小太子神色淡淡,也未有赞许,但因小太子自监国来,都是这么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便也不觉有任何不妥,而是镇定自若地退回队列了。
唯有站在最前列的那几人,不动声色地互看一眼。
这人可真是,一脚踢到铁板上还不自知啊。
寇准的脸色更是泛着隐忍怒火的青黑。
知开封府的王随,他可相当熟悉。
不因别的,正因此人,是朝中立场鲜明的亲寇派之一。
平日相交还没瞧出来,怎么办事就这般蠢顿,竟能干出这等愚不可及的事来
怀着对王随的怒火中烧,寇准在散朝后,即使回到政事堂,也还是有些心气不顺。
当见到前来呈上奏疏的陆辞时,他一身黑气还没散去。
陆辞不由多想了一点,而寇准已瞬间多云转晴,以称得上和颜悦色的口吻道“放下吧,我这就看。”
陆辞顿了顿“有劳相公。”
寇准说了立刻看,就当真立刻看。他直接搁下了手头正批阅着的那份,拿起陆辞那一沓厚厚的报告来,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
陆辞便笔直地站在跟前,随时等着在寇准发问时,能即刻回答问题。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寇准全程一言不发,只眉头上的皱褶渐渐舒展,不时点头。
因陆辞写得极其详尽,语言却用得较为浅显,针对环境,让所有策略进行直接比对。
即便是不通水利之人,也能对优劣一目了然,自然就认同陆辞选用那几种的合理性了。
对款项数目的复核,还是会由计省的人处理,寇准只大致过目一遍,就准备让人誊抄一份,将抄本交给计省的吏员。
这一抬眼,才发现陆辞还站在这,寇准不由将眼一瞪,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陆辞莞尔道“相公不曾开口,怎好擅离”
寇准却沉下脸色,毫不客气地向周边吏员斥道“怎么他在这站了这么久,也没人给他搬张椅子来”
陆辞还想说不用,寇准已经彻底化身暴龙,朝着这时才笨手笨脚地搬椅子来的一吏员喷火了“人都要走了,这会儿才搬来有什么用”
陆辞“”
他总算是切身体会到,寇准是怎么做到在同一时刻,一边叫人对他恨之入骨,一边让另一些人对他追捧崇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