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朝野之中, 恐怕还真找不出不知道寇准脾气的。

    而陆辞敢单枪匹马地上门去,以区区四品官的身份对他来一通逆耳忠言, 自然不可能少了对他脾性的了解。

    当意识到寇准不惜亲自截人,就为向他承认自己犯了小错的时候, 陆辞其实是十分吃惊的。

    不论语气有多不情愿,神色有多艰难挣扎,单是脊梁骨挺得笔直了大半辈子、连对皇帝都敢甩脸色的堂堂首辅, 肯向一人微言轻的太子左谕德略微低下高傲的头颅这点,就完全超乎了陆辞的想象。

    也不可避免地叫他心里微妙地生出几分受宠若惊来了。

    若是自尊心极高的寇准执意要被欠一个人情, 他却一昧故作清高地拒绝的话,未免有折人脸面、不识好歹的嫌疑。

    却之不恭, 就干脆别却了。

    只是为了寇准的面子着想,还是让知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放得越轻越合适。

    反正人情在他手里,日后究竟是否会讨要回来, 全看他的意思。

    仅是眨眼功夫, 陆辞脑海中已掠过无数念头,随后才有了叫寇准感到不可思议的大方应下。

    看他潇洒远走的背影, 寇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禁气闷不已。

    但缓过这口气后,他又忍不住笑了。

    陆辞出宫之后,也未着急回去。

    而是在卖小食的街上逛了一圈, 一出来手里就多了好几个细绳捆好、热腾腾的纸包, 全是柳七爱吃的果子和芙蓉饼。

    俗话说, 一个巴掌一颗糖,白天将人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又加重了课业,现八成在老老实实地刷着题。

    那适当对他温和些,予以嘉奖,也是应该的。

    陆辞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颇好地回到家中,一推开门,整个人就愣住了。

    院中杵着挺拔高挑、肤色微暗的一郎君,正仰着头,望着院里栽种的那棵梨树出神。

    听得门被推开的动静后,那人如梦初醒,猛然转过头来,就与陆辞的视线对上了。

    陆辞缓慢地眨了眨眼,借着微暗的照明,仔细地辨认出这人变化甚大的轮廓“朱弟”

    朱说怔怔地看着陆辞,眼底隐约掠过一抹不安。

    不知为何,从进京以来就莫名多出的几分近乡情怯,竟是随着他越发靠近陆辞的宅邸,而越发浓重了。

    默了默,他才勉强平静下来,清晰地唤了句“摅羽兄。”

    一别两年,他所熟悉的朱小郎君,不但个头就跟见风长的那般不住往上窜,成了不大不小的郎君,嗓音也从原本的清亮,变得有些低沉沙哑了。

    陆辞唇角倏然上扬,极其俊美的面庞上绽放出个无比灿烂的笑来,就如暗室被万千烛火点亮了一般令人目眩“终于回来了。”

    他几个箭步上前,便用力地将尚有些不知所措的朱说揽入怀中,还顺手在其背脊上不轻不重地锤了锤。

    分别二年带来的细微生疏,就此烟消云散。

    朱说的眼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只觉自己瞬间被幸福填得满满当当的,正要小心翼翼地回揽,就听得陆辞调侃的声音在耳边道“朱弟在南边任了两年官,怕是没少干粗活,身上都紧实了不少。”

    朱说不由笑了,口吻却是一本正经的“尽责耳,当不得辛苦二字。真论辛苦,这屋里的人,无人抵得过摅羽兄的一半。”

    朱说对他的摅羽兄,真真是一千一万个发自心底的钦佩的。

    他单是履行自身职责,开始就手忙脚乱了一阵,后终于步上正轨,也是终日忙得脚不沾地,才得了上头褒奖的。

    但也仅限职务所在的事务了。

    而他素来敬慕的摅羽兄,则在身为校理时,就以一己之力救下诸多藏书。

    去到汾州后,又以一连通判都无需配置的小州之长的身份,在抗蝗中立下奇功,救下无数黎庶。

    在这拥抱结束,二人分开时,朱说已彻底没了最初的那点拘束,认认真真地看入陆辞眼底,万分诚挚道“摅羽兄所为,堪为我辈楷模”

    “打住打住。”

    听到配方无比熟悉的吹捧,饶是陆辞自诩脸皮甚厚,还是感到招架不住。

    要只是柳七那种玩笑调侃,也就罢了,朱说这份发自内心的真诚,再联系上范仲淹在史书上堪称无瑕疵的评价

    陆辞脸上微烫,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他扬了扬绳子拴在手指上的那几个小包,遗憾道“早知你是今晚回来,我就不只买这些了,好歹得跟对柳兄那样,给你安排个接风洗尘宴。”

    朱说毫不犹豫道“馆试未过,本就不当庆祝。况且摅羽兄有职事在身,每日很是繁忙,我还厚颜宿于此处,已是给摅羽兄添了莫大麻烦了,又如何当得起特意接风洗尘”

    陆辞“”

    尽管个头壮实了不少,肤色也黑了一些,但还是熟悉的小正经。

    原本正趁此机会,悄悄挨在门栏边上,借着窗花的掩饰津津有味地看二人久别重逢的好戏的柳七,听了这义正辞严的一番话后,顿觉脸皮一痛,又本能地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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