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辞一样的清醒人具都认为, 官家终于放弃了那神神叨叨的年号大中祥符,改为具有吉祥蕴意,却称得上中规中矩的天禧,理应是个好兆头。

    仅仅从结果来看, 只要官家不那么热衷于求神拜佛, 国家在修建观庙、供养不事生产的僧道等方面,自然也就不会那么积极了。

    民力困乏,实在经不起更多折腾了。

    陆辞的想法, 与王旦的竟是空前一致。

    天书造神的始作俑者王钦若,自那日当朝受了呵斥后, 没过多久,就被寇准一党来了个落井下石, 得了个被贬出京的下场。

    虽然京中做官, 常要浮浮沉沉,但众人皆知, 王钦若想要回来, 这回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上回之所以会如此轻易,是因王钦若虽然被贬,但赋予他的新工作是主修道藏, 与热衷道教的皇帝不谋而合, 常能觐见圣颜。

    如今寇准也吸取了当年的教训,一下就将他打发的远远的, 让这狡猾不死的千足虫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要不是王旦实在看不过去、出手拦了一拦, 无比记仇的寇老西儿怕是要上谏陛下, 恳请官家,最好将人派出国境譬如大辽等地方去。

    等王钦若灰溜溜地一走,其以林特为首的一干党羽,在意气风发的寇准的虎视眈眈下,不得不选择了蛰伏。

    就此数月,寇准一枝独秀,王旦不时给他查漏补缺,稳定大局,让朝中难得地迎来了一阵风平浪静的好时光。

    然而这样让除了王钦若党的人感到不满的美好局势,只持续到了当年的六月七日,就被彻底打破了。

    常年操劳过度,身体状况始终好不起来的王旦,前些时日偶感风寒。他因挂心公务,并未太将自身病症放在身上,便只随便请了大夫,抓了副药吃吃,就继续处理政务了。

    然而病来如山倒,次日他连床都起不来,唯有上表告假一阵。

    赵恒起初也未太过担心,只下诏表达了一番慰问,让内侍送去了一些名贵药材。

    不料在六月七日这天,他没等来身体康复、神采奕奕的王相公,却收到了一纸恳请致仕的上奏。

    “王相公啊”

    赵恒失声叫了出来。

    他被惊得何事都无心思干了,赶紧换上常服,在内侍的护送下出了宫,直奔宰相的官邸去。

    此时官邸里的下人,却已开始收拾王旦的家当了在成功卸任后,官邸自然就得空出来,留于下位宰相入住。

    显然王旦对要致仕之事的心意十分坚决,且也笃定了皇帝会同意。

    赵恒心急如焚地闯入主寝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满屋子的浓重药味差点熏了出来。

    “陛下”

    听得外头闹哄哄的动静,卧倒在病榻上的王旦虚弱地咳嗽几声,挣扎地就要下榻来。

    “这时还行什么礼”赵恒看着才过去几日,就已瘦脱了形,一脸油尽灯枯相的王旦,心里先是一惊,旋即倏然一酸,药味也顾不上了,就让人将他按回榻上去。

    王旦实在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再试着起了起,实在起不来,也只有放弃了。

    他无奈道“陛下需保重贵体,还请快出去吧,莫过了臣的病气。”

    赵恒摆了摆手,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关心道“怎么成这样了”

    王旦又是一串咳嗽,轻描淡写道“是臣疏忽大意,小觑了小病,现成大病,加上年事已高,就没那么容易治好了。”

    赵恒瞅着他,既给自己发愁,也为王旦发愁。

    他再糊涂,也知晓王旦的重要性,更爱其德高望重、品良正直,一切以大局为重。

    正因如此,他为痴迷造神而重用和宠爱王钦若时,也不曾真听从过王钦若对王旦的非议,十几年如一日地信任着王旦。

    还因王旦的反对,让王钦若多年来觊觎副相之位而不得。

    乍然发觉,王旦随时可能离去的事实后,赵恒破天荒地感到了彷徨无措。

    他犹豫半天,道“要不,我开坛祭祀,为王相公你祈福”

    王旦昏昏沉沉间,这话却是听见了,险些没跌下床来,大声反对道“万万不可”

    好不容易见陛下清醒,稍微弥补了多年来的过失,要是因他的病而闹得重回烧香拜神的邪道上去,他是死也不瞑目的。

    赵恒也是病急乱投医,说出口就后悔了,闻言尴尬地哦了一声,又道“依我看,王相公这病还是治得好,致仕之事,就暂不要提了。”

    王旦一愣,正要再劝,赵恒已起了身,准备离去“朕心意已决,王相公莫要多言。若因一场小小风寒,就同意相公罢相之请,如此不恤臣下,天下人将要如何看待朕你且安心休息个数月,朝中事务,总有副相他们忙活,权领你的职事。”

    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说辞。

    王旦对赵恒的真正用意,自是心知肚明。

    他一旦罢相,就要即日迁出宰相才可居住的官邸,另觅住处,连伺候的下人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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