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眼光极高的柳七一句褒奖,她们的琴技和歌喉,果真一流。

    平心而论,要没有之前那小插曲的话,如此一出技艺精湛,曲调优美,歌声婉转的美好歌乐,定能叫在场之人听得如痴如醉,说不准还要词兴大发,作上一首新词。

    然而,只要一想起此时一脸漠然地欣赏着歌乐的陆辞,方才乍闻柳七为其所作的那首诗被编成的曲时,面上瞬间流过的茫然无措

    即便是最为正经厚道的朱说,都有些忍俊不禁。

    陆辞没了兴致,在一曲春江花月夜奏毕后,他就给了赏钱,将云娘和杏娘给打发走了。

    佳人一走,包厢里的柳七等人就再不忍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陆辞淡淡地瞟了瞟柳七这个笑得最张狂的始作俑者,无奈地自嘲道“看来这丝竹舞乐,还不及我亲自上阵来得娱人啊。”

    听了陆辞这话,刚没忍住唇角上扬的朱说不免感到一些愧疚,忙敛了笑弧。

    为了岔开话题,他随口来了个祸水东引“云娘杏娘所抚之琴,已使人心驰神往。却不知叫柳兄神魂颠倒的那位虫娘,琴技又是如何高明了。”

    冷不防得了提名的柳七一噎,不悦地瞪了眼朱说。

    换话题归换话题,何故拖他下水

    滕宗谅笑得浑身发软,趴在桌上一时间起不来,闻言又吃吃笑了,戏谑道“虫娘最为高明的,怕不是琴技吧。”

    钟会好歹成了亲的人,隐约猜到几分,轻咳一声,也就不开口了。

    朱说虽觉疑惑,但直觉不是正经事,便也不感兴趣。

    唯有易庶还沉浸在方才的美好演出中,忍不住追问“那会是什么”

    滕宗谅对上易庶纯洁又好奇的目光,正感得意,就接触到陆辞略含警告的一瞥。

    于是刚要开的黄腔,就立马被他明智地闭上了,还正色道“这我如何晓得正主就坐在这,还是直接问他吧。”

    柳七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微眯了眼道“子京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如此博览群书,想必也是个熟读调光经、爱女论的老手。”

    陆辞见他们越说底透越多,不由在桌下踢了柳七一脚。

    柳七瞬间会意,便果断住口,哼了一声,不再跟可恶的滕宗谅争下去了。

    酒足饭饱后,陆辞也不忙带着众人前去瓦舍,而是在柳七的建议下,过问过伙计,然后一行人上到樊楼的第五层上,往外看去。

    天色已晚,四周又有无数烛光辉映,根本难以分辨何为何处。

    但即便是那里的灯火稍显零星,远不如市井间的喧嚣明亮,这几位刚从省试试场里出来、此刻微醺的年轻举子们,都忍不住感到几分心潮澎湃。

    那是禁闱之中,大宋的核心,天子的所在。

    也是他们寒窗苦读多年,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尽管他们曾经进到里头,匆匆来去,但时间不同,心境自也不同。

    尤其在经历过艰难的省试后,即便只是遥遥一望,也比之前的走马观花要来得叫人憧憬。

    暗暗激动的几人屹立高楼之上,俯视万千灯火,一时间感慨万千,皆是默默无语。

    一阵冷风刮来。

    只纯粹当参观名胜古迹、却毛也没看到的陆辞已丧失了兴趣,不禁紧了紧围脖,催促道“夜里太黑,走了走了。”

    况且再耽搁下去,容易着凉不说,他让樊楼厨房帮忙温着、预备打包带走、留做宵夜的红豆酥怕就要变得软腻了。

    朱说如梦初醒,不免生出几分羞赧来。

    他离摅羽兄这宠辱不惊、脚踏实地的境界,果然还差得多啊。

    作为每次猜陆辞心思猜得最准,只无奈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柳七,则是嘴角一歪。

    果然在这小饕餮心里,遥望一眼宫殿禁闱的恢弘,还不如一碗香甜可口的红豆酥来得吸引人。

    而被众人注视着的皇宫内院里,刚刚用完御膳、在御花园里悠闲散着步的皇帝赵恒,正巧就与内臣聊起了这期贡举。

    “若我所记不错的话,省试便是今日考完吧”

    赵恒随口问道。

    内臣对这问题有些意外,还是赶忙答道“回官家,正是今日考完第三场。”

    赵恒淡淡地嗯了一声。

    尽管近来都沉迷炼丹修道,炮制天书,甚至封禅大赏,对朝中南北派系之争,他还是颇清楚的。

    在前相寇准一贯强势的拥北表现下,南地来的臣子曾有段时间举步维艰,除了得到皇帝青眼、能被破格提拔的晏殊等人,其他南人即便考取了功名,做上了官,也能被寇准给生生卡在升迁这一步。

    直到寇准被罢,王钦若渐受重用,才慢慢有了改善。

    并且,在提拔晏殊和王钦若身上得到甜头,又意识到寇准的跋扈骄矜后,赵恒也不似以往那般,对盛行的偏见听之任之了。

    为稍作平衡,他在这回任命知贡举的考官时,就将此纳入了考虑之中。

    主司刘筠固然为北人,安抚了朝中北地臣子的心;但增设的两位副司,则都为南人。

    依着三级评定制度的原则,主司想要一意孤行的话,两位副司若一同反对,他并无法如意;而两位副司要想联手架空主司,亦不可能。

    而皇帝这一手阳谋,的确叫刘筠颇受掣肘。

    在批阅试卷时,他很快就通过那虽不完全一致、但风格大抵相同的整洁字迹,基本上确定了这份糊名试卷的主人为陆辞的事实。

    出于私心,以及对陆辞本人的欣赏和看好,即便这卷纸上的内容只是中等偏上、偶有亮眼的程度,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全批了上次。

    毕竟单是陆辞年仅十六就已夺得解元,省试中也能有稳定发挥的这两点,就足够看出他以后必定前途无量了。

    皇帝一直以来,就颇爱通过提拔青年才俊来彰显知人识明的本事。等放陆辞高名进入殿试中,最后的等次,定也不错。

    要是从此能让朝中又添一北人,他也心满意足。

    然而他怀有私心,欲给陆辞增光添彩,而同样早早留意了陆辞的优异表现、警惕着他的北人身份覆考官们,同样也有自己的算盘。

    好不容易叫鄙弃南人的寇准做不成宰相,难道那么快就又叫北人嚣张妄为

    他们同样通过陆辞公卷中表现得颇具特色的字迹,顺利地判定出了卷子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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