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时间了,他自然不可能闲着。

    头件要解决的事情,就是在杨夫子准备的那几份公卷中,挑一份最合适的出来,再做些填补修饰。

    想是想的轻松,等真正翻开那堆旧作,陆辞就不禁犯起了难。

    并非是因为他认为可选的得意作太多,哪个都舍不得丢弃,而纯粹是在他眼里,这些分明都写得平庸无比,根本挑不出个略显出彩的来蒙混过关。

    考官要过目的公卷数量众多,一天翻下来,早已彻底麻木了。

    被归纳在将被遍览的公卷中,若无几分出众、可脱颖而出之处,根本不可能留下特殊印象。

    陆辞揉了揉眉心。

    他倒从没奢望过能凭公卷就让主考官惊艳,只希望别拖太多狗腿,再等到正式考试时的程文别出差错,中规中矩地混个中下游,可以过关就行。

    他从来就不能理解,分明有朱说、易庶等人的珠玉在前,夫子们是怎么做到对自己这不忍直视的拙作赞不绝口,还不顾他本人的努力劝说,贴到书院前榜上去公开处刑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们已然先入为主、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才能作为解释了。

    跟明显犯了考前焦虑症的陆辞不同的是,杨夫子等人对他们最宠爱的得意门生,可谓信心十足。

    杨夫子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才择出最得众口好评一致的佳作数十篇,归成公卷,供陆辞自己再选。

    而在后世背过无数前人佳作的陆辞,在面对这份好意,只觉被反衬出云泥之别,简直是报应来了。

    一想到要将自己的那些不忍目睹的拙作重温一遍,饶是陆辞做好了要选出一份公卷来的心理建设,也还是半天下不来手。

    他每翻完一份,就要板着脸去背诵一遍论语,以作宁神静心、平复羞耻之效。

    真不知三十年多年前进士及第的那位柳开,是如何做到以为独轮车纳公卷千轴,以此艳惊众考官的壮举的。

    考官不过数人,却要观遍上万份公卷,真能仔细到哪儿去么

    陆辞暗下决心,要有朝一日,不论是他或是柳七、朱说高中,只要做了大官,无论如何都得力谏官家,让贡举一切以程文作去留取舍,将这徒增繁琐的公卷制度给废除掉。

    公卷的本意是为抱艺者不失搜罗,躁进者难施伪滥,可实际上,既防不住人光明正大地用旧卷伪饰,也拦不住有心者假借他人文字,甚至被庸书人易换文本,到省后无凭考校。

    况且自七年前,就在各地实行了封弥制度,连考生名字都看不到的情况下,又如何能达到观其素业的效果呢

    到头来,不过徒增主考官的览卷负担,也白费了学子时间。

    陆辞愈发忿忿不平这种破规定,早就该给取消掉了

    天知道,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艰难地止住了偷用朱说随意乱丢、于他而言可谓唾手可得的那些练笔旧作的恶念。

    足足用了两个时辰,陆辞才选出了几篇尚可过目的文章,古律诗赋和文论各一份,工工整整地誊抄一遍,编为公卷,就迫不及待地将它丢在一边,等着应举投状那日再说了。

    至于试纸,家状那些,陆辞早已备下,倒不用再麻烦。

    之前应承下给陆辞找个保头的李夫子,也是雷厉风行,在离朱说同陆辞约好的归期还有三日时,就找好了人。

    真要说的话,他倒不是认识那人,只因同其父曾为同年应举之士,颇有几分交情,对其为人也有几分欣赏。

    巧的是,对方因被任命做了考官,其子自然不能在籍贯所在的河南洛阳应举,而是由转运司送往别处参加别头试。

    更巧的是,被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密州。

    对方也正愁爱子远行,无法照顾之事,李夫子一主动开口,两人一拍即合,就定下这事了。

    一切顺利,李夫子心情颇好,立马将陆辞召来,一番谆谆叮嘱后,假作忽然想起地建议道“你虽离及冠之岁还远,但既然将要应举了,也不必太过死板遵循,为便于交际称呼,都宜有个表字才是。”

    陆辞闻弦音而知雅意,从善如流道“先生所言在理,如蒙不弃,还请赐字。”

    成功抢先一步的李夫子,心满意足地捋了捋稀疏的长须,将早已琢磨好的二字脱口道“听之不闻名曰希,闻之不释名曰文,我赠你表字希文,你以为如何”

    “”

    陆辞的微笑僵在了嘴角。

    这,恐怕。

    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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