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欧阳修,也很快受到了干扰,从原本那浑然忘我、笔走游龙的境地里醒了过来。
    那是什么响动
    欧阳修疑惑地抬起眼来,就见自己那平时温润谦和,浑身上下仿佛都写着谦谦君子这四字的新夫子,正懒洋洋地躺在一模样古怪的长椅中,椅身还不住摇动。
    “试场上怎能抬头张望”
    他正下意识地分神琢磨那是什么时,陆辞分明未曾睁眼,却精准地通过他笔锋突兀停下、而断了笔尖摩挲纸面的细微声响,而判断出了他的走神,淡淡道“继续做题。”
    “是。”
    欧阳修不料就是这么短暂的停顿,都被夫子给捉了个正着,条件反射地迅速低头,赶忙继续做题了。
    只是思路被打断后,要想续上,终归不如一气呵成的流畅。
    加上耳畔那恼人的吱嘎声响还在,让他心神难宁,后半的文章便显得绵软无力,不比前半的疏放畅达了。
    几乎是他搁笔的一瞬,陆辞就从摇摇椅上坐了起来,不急不慢地走到案前,开始批阅试卷了。
    每当这个时候,欧阳修都是最紧张的。
    尤其这次,他知道自己因那恼人噪音的干扰,导致后半篇发挥不佳
    果不其然,在紧张地抿着唇的欧阳修的注视下,陆辞很快将这篇策论读完,微微蹙眉,明知故问道“文章前半,当得起词理精绝,才思该通,哪怕在最为苛刻的考试官前,应也能得个第二等的评价。”
    听到这句,欧阳修就知不好,却只能忐忑地听着陆辞继续说了下去“正因有这珠玉在前,更凸显出后半磕磕绊绊,平庸无华,难免令人失望了。”
    “学生知晓了。”欧阳修对这结果并不意外,轻叹一声,毕恭毕敬的接过批阅后的卷纸“谢陆公指点。”
    陆辞唇角轻扬,故意捏紧了纸卷,并不让欧阳修抽走,还扬声刁难道“怎么,不打算做出解释么”
    欧阳修勉强笑道“是学生才疏学浅,发挥不佳”
    他心里颇为委屈,实在觉得错并不在被那突然而至噪音干扰了思路、以至发挥失常的自己身上。
    但除此之外,他更不可能疏忽了尊师重道这四字。
    能得到大名鼎鼎的陆三元的悉心指导,他已是三生有幸,又岂能出言不逊
    只他到底年纪轻,哪怕想得再明白,还是难免因为莫名失了敬重之人的表扬,而有些失落了。
    对于未出茅庐的小考生的心思,陆辞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他轻轻一笑,释开指尖力度,由欧阳修拿走了卷子,同时一派放松地坐了下来“分明是我以那摇椅扰人之过,何不直言”
    欧阳修一愣,正要开口,陆辞却悠然堵住了他“不论我方才所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若真是在试场之中,你这一场已是毁了小半了。”
    欧阳修心中一凛,陆辞又道“你曾下场过一回,自然清楚,偌大考场,仅凭单薄垂帘隔开诸多举子,四面八方的动静,你注定听得清清楚楚。”
    “你头回是运气好,未曾遇着扰人的,”陆辞轻哂,大大方方道“然举子做题,难免有快慢之分,我监试两场,所见受身边人做题之速影响者,并不在少数;更有卑劣下鄙之人,因发挥不佳,心知中榜无望,刻意制些声响来紊乱人心,令你心浮气躁的话,你又要如何应对”
    说这话的陆辞,记得的是在监视狄青答阁试时,运笔如飞,翻卷的响动沙沙不断,惹得周边人心浮气躁,恼怒不已的有趣情景。
    却全然没往当年更为可恶的自己身上联系。
    欧阳修恍然大悟。
    他这才明白陆辞方才所为,实是出自一片苦心,登时为自己方才的那点小心思羞愧得满脸通红。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向陆辞深深行了一礼“陆公用心良苦,学生受教了。”
    “我既收你做了学生,便当尽心指导,此为分内之事,不必多礼。”陆辞莞尔道“依我看,你功底本就扎实,之前那一败,主要败在于科场不熟。再在我这多练一阵,习得排解、应对旁人恶举之法,必将对下回下场大有助益。”
    欧阳修还红着脸,闻言连连点头。
    “我虽知你此时心绪激荡,恨不得提笔一作三百篇,”陆辞笑眯眯道“只可惜天时已晚,你当还家去了。”
    遂例行派了两名下仆送欧阳修返家,又因近来天气转暖,蚊虫滋生,叮嘱人顺道捎带一些有驱虫之效的香烛去,更让这位弟子为这份贴心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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