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吩咐,您需”

    “莫要让他知晓。”陆母坚定道“快取来。”

    女使们制止不得,唯有依言照做。

    被藏在那小柜中的,是一块花样极精致,质地柔软而舒适的衣料子,已被缝制好了大半,剩下的只需再忙上数日,就能完成了。

    陆母心知自己的眼睛越发不好使了,身上也始终难用出劲儿来,落针时不仅得将衣料子放远一些才能看清,指间还常常颤着,极易落错。

    正因她得一再小心,缝衣的进展,才会推动得如此缓慢。

    就在她聚精会神地忙活时,就彻底忽略了房门处重新出现的身影,和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娘亲。”

    陆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在床畔的木椅上坐下“不是说好了安心休息么”

    陆母浑身一僵,不知所措地一动不动一阵,才讪讪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我这是闲着无事”

    “你若愿意,我陪你去亭子里坐坐也好,或是与你乘车去外头街上转转也罢,”陆辞温声劝道“做针线太耗眼睛,对身子也不好。”

    陆母默然片刻,却不愿真让陆辞拿走手中衣料。

    陆辞微微俯身,询道“娘亲”

    “我知辞儿所言不岔,”陆母深吸口气,力持平静地开了口,却难抑嗓音中的哽咽“只是,我这身子骨究竟如何,你纵不说,我自己难道还不知晓么”

    她在最初得知这病诊治不好,自己将命不久矣时,也是彻彻底底的无法接受。

    陆辞虽是明面上由她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但自从辞儿晓事之后,真正受到照顾的人,却是她这个做娘亲的。

    自辞儿科考高中,名盛一时,接着一步步青云直上后,她更是给予不了一丝一毫的帮助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乱子,照顾好密州的家里,再竭尽可能地开些铺席,为辞儿攒些家底。

    辞儿虽还未婚娶,但榜下有高官巨贾捉婿的说法被人津津乐道着,她常有耳闻。

    只是在她心里,比起让辞儿娶一位于他前程有利的贵女、有一位势力雄厚的岳家,她更愿看着身边总热热闹闹、心里却清冷得很的辞儿寻个真正心仪的姑娘,不再是看似洒脱的孑然一身。

    正因如此,她不愿贸然插手陆辞的婚事,只暗含期盼地等着,等着有那么一位心灵手巧、能体贴人,又得辞儿喜爱的姑娘出现。

    只是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她还未能看到美满的那一天,这身子骨却就先撑不住了。

    怎么那么快啊

    她总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时日,却是忘了,能有辞儿在她膝下,就已经耗尽了这辈子的运气了。

    “你肯定没忘,”陆母强忍着泪,勉强扯出一抹笑,怀念道“自打你小时起,每过年节,我都为你缝制一身新衣,看你高高兴兴地穿上,这么多年来,一回不少。”

    哪怕家里最穷时,她拿着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点余钱,也咬咬牙,坚持要买一些能负担得起的衣料子,给陆辞缝上一身新衣,工整漂亮地穿出去。

    世间不乏先敬罗衫再敬人者,若是穿得破破烂烂,总易招人耻笑。

    如此一来,才不会让辞儿轻易被人瞧不起。

    她的辞儿啊,虽是打小没了爹爹的疼爱,也得不到外家的帮助,不得不跟着她颠沛流离,流落到密州来。

    却早早地懂了事,不仅生得极漂亮,还乖巧又讨喜地会朝人笑着,帮着她忙上忙下。

    再到后来显现出聪明厉害的本事了,更是从来不需要她操心,还处处帮着她。

    “娘亲待我多好,”陆辞轻轻抱住她,低声道“我都记得。”

    他怎么可能忘记呢。

    哪怕再寒冷的冬天,她也总能偷偷接了浣衣的零活,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做,冻得十指发红生疮,也还是笑着的模样。

    就为了能在应付日常花销后,再多攒点钱下来,给他做身好衣服,再买些好纸,好笔。

    别人家的孩子,因父母想着长得快,穿得都是旧衣旧鞋。

    只有他额外不同,总能有一身令人羡慕的漂亮新衣。

    倒是她的身上,永远只是灰扑扑的那一套。

    直到他岁数稍大些了,能为家里稍作开源了,她才偶尔给自己添上一身。

    陆母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只眼皮不住颤抖着“唯独今回手慢了些,没能赶上过节前给你做好,只是,只是”

    说到这,她再难抑心里满溢的痛楚。

    泪水不再控制地泉涌而出,她狼狈地蜷起上身,手里紧紧攥着那衣料,哆嗦着痛哭道“无论多晚,都还是让我做完罢”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不论日后如何,这都会是她能为最心疼的独子,做的最后一身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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