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柳七身侧一人眼角余光瞥到一手牵着马缰,另一手松松搭在肘上,含笑向他们这方向看来的陆辞,眼底不由流过一缕惊艳,赶紧捅了捅柳七的胳膊“快看,谁来接你了”

    “谁啊,难道是瑛娘”

    柳七懒洋洋地一抬眼,玩笑话瞬间卡在了喉头,愕然道“摅、摅羽”

    瑛娘

    陆辞微眯了眼,默默记下这一名字后,温和道“柳兄。”

    “你怎特意来寻我”

    柳七猛然得了这份陆辞亲自来接的荣宠待遇,头个反应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怀疑家中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赶忙撇下友人们小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莫不是家里出事了”

    “柳兄误会了。”陆辞摇了摇头,温温柔柔地扎了一刀“若真出了什么大事,也不可能立马来寻柳兄啊。”

    柳七无语凝噎。

    柳七与那不得了的陆节度说着私密话,这些同样在馆阁中任职,且年岁皆与柳七差不离,全称得上是年轻才俊、饱学之士的官员,虽本能地不敢靠近,却也禁不住地好奇打量,时而相互附耳私语。

    原来那就是也曾在馆阁中任过职、却很快平步青云的陆辞啊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苏舜钦由衷感叹道“如玉台翠树,光彩照人。”

    他三年前中举,经过一轮磨勘,幸运被擢升为集贤殿校理,监进奏院。

    于外人眼里,这等成就已是极为亮眼,令人称羡的了。

    但在意识到自己与这位朝中炙手可热的陆姓大员同岁,两人间可是天差地别的事实后,他只觉心里那点骄傲,就似春日霜雪一般,叫日头一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集贤校理刁约也笑赞“确实如此。不过我之所以得闻陆节度之名,还多亏了夫子的福。”

    其他馆阁官不由好奇起来“此话怎讲”

    刁约大大方方道“若非有陆节度那本策论详解,我向来为策论苦手,三年前可不见得侥幸能中呢”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一讶,纷纷道“策论详解我亦有所耳闻,竟是出自陆节度之手”

    只因读过的书太过庞杂,又将重点放在了必考的经史子集上,以至于不少人虽读过策论详解,却不曾想过,此陆辞,即是彼陆辞。

    他们议论正热时,柳七也笑眯眯地邀起了陆辞“适逢年关,我等便想着今夜筹上一场酒馔,以作合乐,不知摅羽可愿来凑个热闹”

    陆辞微挑眉头,不答反问道“你未曾过问他们,便直接开口相邀,莫不是由你出的醵金”

    “怎么可能。”柳七丝毫不察这句试探,笑着说道“苏弟监进奏院,将一年堆积下来的无用废纸卖出,所得款项为底,赴会之人再各自添一些,也就足够了。”

    陆辞“”

    果然,不能对柳七放心太早。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兴致高昂,期待地等着自己回复的好友,又看了看兴致勃勃、丝毫不觉有何不妥的其他馆阁官们,实在想给心宽的众人送一副字,上书不知死活。

    进奏院为刊印朝廷朝报所在,分发给诸路州府军监后,往往有不少剩余,便堆积在库房之中。

    一年下来,数量必然颇巨。

    包括进奏院在内,每年都不乏将无用的旧物贩卖出去,换得些许款项,为院中官吏逢年过节、相聚会饮的本金。

    可这项约定成俗,一旦被有心人追究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挪用公款,监守自盗了。

    尤其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杯中物一下肚,吟诗作画自是难免,招妓陪坐恐怕也不罕见。

    “听我一句劝。”陆辞深深地叹了口气“要么将你们卖纸的那笔公款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将这笔钱的来龙去脉、相关账目列个仔细,然后再别去碰;要么再派个人去,寻买走旧纸的买家,将旧纸全买回来,放回原处。你们真要饮酒聚会,这笔账不必东拼西凑,就由我做个东,请你们去樊楼一趟。”

    “不必不必。”柳七听得怔楞,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忙摆手道“卖故纸所得的钱,莫说仅得区区数贯,旧时业已奏闻,本院自来支使,且京中他局亦然。不至于真正论罪罢”

    别院亦是如此,真追究的话,也不可能只拿进奏院开刀啊。

    而法不责众,对这种早有旧例的事,哪怕再较真,也不可能似陆辞所言的这般严重罢。

    “孰轻孰重,哪里是柳兄说了算的”

    对这样想当然的乐观说法,陆辞只微微一笑,径直问道“柳兄与我,谁为御史”

    柳七本能地一怂,干笑道“陆大夫,下官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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