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踏进宅院的时候, 见到的是府上护院与隔壁翻墙而过的一干宋府护院拔剑对立, 僵持对峙的情形, 而室内灯火通明, 一身深衣的宋毅正背对屋门坐于案前, 似在低头把玩着什么, 安然自若的犹如在自家书房寝室, 仿佛今夜狂妄放诞之举与他无半丝干系。
    “右相大人安。”在房门口叉手而立的福禄见着右相过来,赶忙趋步上前迎过,恭谨问候。
    宋毅将手上之物搁在袖中放好, 而后抚案起身,转身走至房门处,拱手道“下官见过大人。深夜打搅实属冒昧, 望大人海涵。”
    右相脸色下沉的厉害。阴冷瘆人的目光扫了眼院中拔剑对峙的宋府护卫,他又冷冷扫向对面一派端肃的宋毅, 字字抑怒“好得很。”
    宋毅仿若未闻这话中汹涌, 只抬手“大人请。”
    右相收回目光, 甩袖而入。
    厅堂内之前打斗的痕迹犹在,狼藉一片。
    两人隔着八仙桌相对而坐,目光暗藏机锋,有几分剑拔弩张之意。
    “若老夫没记错, 五城街巷这座宅院上的门匾可未书写宋府二字。宋制宪难道不先解释一番, 深夜造访他人府上,所为何事”造访二字加了重音,意有所指。
    面对右相先发制人的责难, 宋毅并未狡辩,反倒坦然认罪“下官深夜冒然造访确有不妥,若大人要治罪,下官甘愿领受。”拱手施一礼后,他抬头直望向右相,话锋一转 “只是下官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能够明示。”
    右相听出他话里机锋,暗生警惕。
    “何事”
    “下官不明的是,这所谓的他人府上,究竟是何人府邸,竟舍得让大人派遣巫府亲卫在此守护”
    右相顿了瞬,继而拉下脸冷讽道“此乃老夫的私产。你宋制宪有意见”
    “下官不敢。”宋毅拱手,却敛正神色,言辞沉肃“只是下官接到线报,有乱贼余孽藏身此地,下官少不得要秉公办理。可大人又说此处为您私产着实令下官为难了。”
    右相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
    来的时候他就诸多揣测这厮此举深意,左右想来多半是为苏倾之事,如此看来,只怕不幸被他猜中了。
    “你有话便直说。”
    宋毅这一瞬就坐直了身体。目光平视对面右相,话不多说,当即开门见山“下官想知道,苏倾人在何处”
    当真如此右相瞳孔一缩,却只一瞬,就不动声色的发问“你说什么”
    “苏倾。凉州苏倾。”宋毅声音平静“大人,需要下官说的再清楚些吗譬如,她的来历。再如她与大人的干系。”
    右相猛地伸手扣住了椅子扶手。
    “宋制宪,之前的交易你可是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老夫以为咱们之间已经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右相声音发寒“难道,你想坏了规矩不成”
    宋毅不为所动,只径直看向右相,有几分步步紧逼之意“一码归一码。右相大人,下官此番前来,是想与大人促成另外一桩交易的。”
    另一桩交易右相狐疑的看他,见他一副势在必得之意,不知为何心里突升起股不祥的预兆。
    有心想要人将此奸贼打出去,却又怕此人恼羞成怒下将苏倾的身份在朝堂乱说一气,遂只能压下个中思量,一味盯着那宋毅,几分不悦道“你的交易老夫没兴趣知道。今夜之事,老夫就不与你再计较,但绝无下次,望你好自为之。夜深了,宋制宪还是速速离去罢。”
    宋毅阖眸恍若未闻,指腹摩挲着袖口,纹丝不动。
    右相暗怒,刚欲出口斥责,却冷不丁听得对面人淡声道“苏倾是在皇觉寺罢。”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你”右相惊疑不定。反复在他面上逡巡,片刻后,忍无可忍道“宋毅,你究竟何意”
    宋毅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有沉默。之后方缓缓抬眸,沉声道“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还能有何意”
    一言毕,室内气氛陡然死寂了瞬间。
    “无耻之徒” 右相暴起,抄起案上的茶杯,猛地朝对面人掷去“狂徒狂妄无耻”
    右相如何也没想到,他得到的是这个答案。
    他以为宋毅至多会拿苏倾的身份来要挟于他,如何想得到这个伪君子竟存着这般龌龊心思,打着这样的主意
    突如其来的巨大刺激令他干瘦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眼红面青,怒目切齿的盯着对面人,恨不得当场撕碎了,啖肉喝血。
    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明白,为何苏倾会一再提及离京,再之后竟决绝的绞了发毅然决定出家根由在此,原来根由在此只恨他糊涂至极,拖至这地步方迟迟知晓,生生将她一步步推入虎口之中。
    面对右相吃人的目光,宋毅坦然受之。
    抬手摸了下额上被茶杯边缘磕出的印子,他附身双掌撑案与右相沉着平视,目光平静却暗含机锋“这一记我受了,算我偿还巫家的。”
    右相被他这番轻描淡写的语气激的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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