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腊月滴水成冰, 寒气逼人。
    腊八之后下了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扑簌簌的直往下落, 短短一日功夫地上就铺上了厚厚一层积雪, 经凛冽的寒风一扫, 四散飞扬直往行人的脖子里钻。
    皇宫御书房内, 弹劾两江总督宋毅的奏折, 亦如这腊月的雪花片一般纷纷飞到了龙案上。
    新皇盯着手边厚厚的一摞奏折,脸色晦暗不明。
    立在龙案前的右相见新皇神色,眼皮不由一跳, 深谙新皇性情的他如何猜不到个种关键暗道声不好,不由赶忙出口劝阻道“万万不可啊圣上。如今朝野上下正值多事之秋,况圣上登基不久, 更要以稳固朝政为紧要,冒然动那朝中重臣只怕会引发朝野动荡, 实为不智之举。”
    新皇冷哼了声, 抬手按上那厚厚的一摞奏折“他宋毅居功自傲, 仗着自己分寸之功就行事猖狂起来。半年之前兖州知府就弹劾他冒然带兵闯入兰陵,又无奉无诏出入凉州犹如无人之境,若不是舅父再三劝说,朕当日便能制他的罪, 又何必待今日如今朝堂之上他结党营私, 排除异己,朕若再不出手,怕不久之日我大渊的朝堂上就要出现宋党了。”
    新皇面色愤愤, 语气凛然,似已拿定主意。
    右相便要再劝,新皇却不耐的抬手道“舅父不必再说。明日早朝自有刘尚书上书弹劾,文武百官便会一同响应,朕定要将他当堂问罪”
    闻言,右相的心凉了半截。
    吏部尚书刘瑜是他的亲信,更是巫党的中流砥柱,从来都是唯他马首是瞻。如今新皇竟是越过了他而那刘瑜,却也是对他半字未提。
    翌日朝堂上,却未等那刘瑜将手里弹劾奏折上表,便有御史上前一步,呈上奏表,辞严义正直指翰林院编纂刘琦三年前杀人之罪。
    举朝哗然。
    翰林院刘编纂正是吏部刘尚书的幺儿。
    刘尚书的心当即有几分狂跳。此事隐秘,当年他确认收尾皆无漏洞,旁人究竟是从何得知
    新皇的脸色也带上几分难看。接过奏表,他迅速看过一遍,神色愈发难看起来。
    御史台的人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定是证据确凿,不提这物证俱全,就连那苦主都在宫门外候着呢,哪里又做得了假
    不等新皇裁决,那御史又掏出一份奏表,此份奏表是弹劾弹劾吏部尚书刘瑜徇私枉法、包庇及滥杀无辜之罪。
    当日为替刘琦开罪,刘瑜让旁的人抵了罪。
    散朝的时候,新皇是怒气冲冲的离开的。
    吏部尚书及翰林院编纂被当堂摘了乌纱帽,暂押大理寺狱。
    弹劾两江总督宋毅的奏折虽亦也上表,却少了刘尚书的摇旗呐喊,加之中立党派据理力争,最终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以罚俸半年结束。
    右相一党脸色灰败,左相一党幸灾乐祸,却也警醒的知道,中立党派终成了气候。
    福禄远远见着一身仙鹤补子紫色朝服的大人走出宫门,忙迎了上去,小心拍落大人飘落身上的雪花。
    这紫禁城的天气太过无常,先前还是晴空一片,这会便又纷纷扬扬的下了雪来。
    福禄不免怀念起苏州府城来。这北面风大雪大的,出门积雪都到人腿窝子,真是怪冷的,到底比不过他们苏州府城气候宜人,便是冬日也冷的有限。
    便也只能想想了。自打他们大人兼任了兵部尚书及监察院右都御史一职,除非战事,那大人则不必常年坐镇苏州府城,更多的时间则是常驻紫禁城内,与京官一道上朝上值。
    见大人上了马车,福禄忙回了神,眼疾手快的打了轿帘。
    宋毅略一躬身,进了马车。
    “去端国公府。”
    “是,大人。”
    车轱辘碾压着厚厚积雪,行走于紫禁城内宽敞的街道中。
    端国公府雅间暖炕,宋毅和李靖钒对酌。
    李靖钒虽是武将,却生的面皮细白,围着红泥小火炉烫着酒,动作娴熟优雅,颇有几分文人君子的雅致。
    “这紫禁城的酒可还喝的习惯”
    宋毅持着碧绿酒盏慢慢酌饮“尚可。就是掺了些冰渣子,也不打紧,将其煨热了便是。”
    李靖钒抬盏又给他斟了杯“肃之此言极是。”
    肃之,是宋毅的字。
    抬头看向对面之人,见他眉宇间总有顾挥散不去的郁色,李靖钒到底问出了口“肃之莫怪为兄多嘴,只是见你这半年来总是怏怏不快,便是此刻狠狠打了场翻身仗,便也不见分毫喜色何故”
    宋毅持杯的手顿住。
    “左右不过家中事罢了。”随意说了句,又似不欲多谈,宋毅沉眉略一摩挲杯沿,而后抬手仰脖尽数饮尽杯中残酒。
    啪。杯底落在炕桌上的声音略微有些重。
    李靖钒又给他斟了杯,不着痕迹的试探道“近些月来朝中事务繁多,倒是将之前你交待的事给搁置了。”说着,他唤来下人,呈上一方木质盒子,而后推至宋毅面前。
    宋毅搁下酒盏,狐疑的打开了盒子。
    下一刻却反射性的砰的声将盒子重重阖死。
    李靖钒见宋毅瞬间脸色大变,便知他所猜测的没错。正因如此,他才皱了眉。
    宋毅沉着脸抓过对面酒壶,不等烫好就拎起斟满了一大杯,然后兀自喝了起来。
    “肃之”李靖钒不赞同的夺过他手里酒壶,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如今这样子,倒是令我惊讶了。”便是当日那王家嫡女出使匈奴,也没见他如此这般颓丧。
    宋毅冷笑声“兄长这是说的何话,我倒是听不大懂了。”
    见他不肯承认,李靖钒不免摇头叹气,索性就将酒壶推到他跟前,道“你听不得便罢了。不过为兄还是要劝你看开些,你在这里举杯愁苦念念不忘的,殊不知人家心里又何曾记得你半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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