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白夜倒也不继续追问,反正他只要看好戏就行。
数日后,奈落带着扶瑶搬到一座人类的城,他将身上坚硬的铠甲收起,又变成他作为人见阴刀时的装扮,像个病弱的贵公子。
扶瑶察觉到,他敛起了自己的邪气,又给这座城施下结界。
奈落伪装的身份是这座城的城主,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扶瑶知道了这座城原本的年轻城主已经身染重病,又无子嗣,而奈落则趁机控制了重病的城主和城里的家臣,让他们都认定了他就是下一任城主,等原城主病逝后,他便“顺理成章”继任城主之位。
之后,奈落命人在庭院中移植了樱花树,又换了一批新厨子,城中的氛围并没有从前的人见城那么阴暗沉闷了,反而透着些明朗与生气。扶瑶没想到奈落这一次对所住的地方会这么费心在意,心道他也许准备长期住下了。
而另一个念头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她不做多想。
扶瑶并未一直待在城里,时常会出城,给城外的村民看病疗伤,不过她都会嘱咐村民们不要大肆宣传,多少是为了掩护一下奈落的所在之处。
奈落自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在她帮人治病之际,会远远地看着。而在扶瑶与村里的孩子一同去山上采药时,会靠近些观察她。
没过几天,村里的孩子们都发现了奈落的存在,不过他看似不好接近,也从不主动走近,孩子们对他是既好奇,又有点胆怯。
时值山花烂漫,孩子们都喜欢去采摘鲜花了。
扶瑶除了教他们识别草药,还会陪他们玩耍,孩子们自然很是喜欢她,便会将摘下的鲜花都一一送给扶瑶,她欣然收下,“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扶瑶温柔地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孩子们就更开心地笑了,随即,他们却是望向整天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的奈落。
孩子们的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桔梗姐姐,我们可以送花给那个哥哥吗”
“当然可以。”扶瑶温声鼓励道。
受到了扶瑶的鼓舞后,孩子们鼓起勇气,大胆地走到奈落面前,把鲜花送给他。
奈落本是一直冷眼盯着走向他的几个人类小孩,看他们还敢送花给自己,他心下颇为惊讶,但一直没有接过他们手中的花。
孩子们等得有些久了,面上的欣喜渐渐化作失落,这时,扶瑶缓步走了过来,她接过他们手里的鲜花,亲自放到奈落的手中,孩子们才笑逐颜开,转身又去玩了。
“这可是孩子们喜欢你的证明。”扶瑶含笑对奈落道。
奈落瞥了眼手上的鲜花,静默片刻,才冷声说“哼,我奈落不需要人类卑微浅薄的喜欢。”
“那就给我好了。”扶瑶似无奈地取过他手中的花,仿佛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纵容着他。
奈落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她的动作轻柔得很,生怕一不小心,那花瓣就会掉落,直到回了城中,奈落还看见她把那捧鲜花都小心翼翼地保养着。
原来,她喜欢花吗
后来,奈落无意间看到有男子给女子编织花环,而女子很惊喜地收下了,他联想起扶瑶上次所说的话,便私底下编织了一个花环,可直到编织完成,他却迟迟没有当面送给扶瑶,最后只静悄悄地放到她的寝殿里。
而扶瑶望见自己的寝殿中莫名出现了一个花环,她轻轻地拿起花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温柔地笑了笑,她知道是他所送,就拿着花环去找奈落。
奈落本在神无的镜子里暗自观察着扶瑶的一举一动,却不想,她拿起花环直奔他所在的寝殿而来,他只好先让神无退下。
“桔梗有什么事”奈落一瞧见扶瑶的身影,便故作镇定地问道。
扶瑶看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不由得心想难不成是她猜错了可她还是试了试,便道“花环,是你送的吗”
“你不喜欢”奈落不答反问,但他这一问,也让扶瑶知晓了事实的确就是他送的花环。
虽然她看见花环的第一直觉是奈落所送,但眼下他的间接承认,还是令她感到很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奈落会做这种事来讨她欢心,就只是因为他上一次看到她收下孩子们的花后,那欣愉的模样
“喜欢,我很喜欢。”扶瑶笑了起来,眸子里是纯然的愉悦之意,眼中的光彩又亮若星辰。
她的声音本就是轻柔的,现在更是柔得似水,仿佛要沉溺人心。
奈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欢愉,他微微地勾唇一笑,不曾想,下一刻,被她的行为所惊,他的笑意全无,只得眼睁睁地注视着她贴近他。
她竟然亲吻了他的侧脸。
奈落无法去思考,他的不躲不闪是因为愕然,还是因为那隐秘的欣喜
她的唇轻轻印在他的脸庞上,那一瞬,恍若时间都静止了一般,他身上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脸上那一块小小的地方,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还有着她特有的宛如海水般的温柔。
他就像是第一次触碰到了天边的云朵那样,这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
可紧接着而来的,却是矛盾的心情。他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得到她的心,然而,当她靠近他时,当他终于打开她心墙的裂缝时,他猛地胆怯,第一反应是退缩。
所以,他比她更快一步地拉开了距离。
扶瑶见他退闪的动作,心感不解,“你怎么了”
她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奈落的反应,让她感觉自己活脱脱像个非礼良家妇女的浪荡子一般。
她岂会料到奈落的心思,竟是如此的诡秘多变,难以捉摸。
“桔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奈落的语气稍显冷淡起来。
“感谢你送我花环。”扶瑶说。
“只是感谢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奈落微垂下视线,不去望她。
他的嗓音变得压抑低沉了些,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除了感谢,大概还有喜欢。”
她喜欢那个总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己快乐的奈落,喜欢为她暗自做了许多的他,喜欢给她找了厨子,为她在庭院里种下樱花的他,喜欢和她一起在夜空下望月的他还喜欢方才送花环给她的奈落。
这样的他,和从前很不一样,却意外的带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柔和。
扶瑶的话令奈落猛然抬眸盯住她,她湛黑的眸子,显得温润而柔软。
“喜欢”奈落低喃着,旋即,他倏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含着些微苦涩的意味,“桔梗,你的话未免太可笑了”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真假,也并不可笑。”
扶瑶凝视着奈落,又提步走近他,直到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
“可以吗”他的声音忽地变得很轻很轻,轻得飘渺,恍如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为什么不”扶瑶笑了笑,眸光潋滟,神情又是那么那么的温柔。
闻言,奈落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方才隐藏在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紧张蓦地消散。
他对她的感情,他的执着,他的矛盾,他的痛苦,他的抗拒,他的骄傲,他的自卑以及他的奢望,在这一刻,全化作了满溢的爱意,就只是因为她的一句“喜欢”。
从前,他不屑去爱,甚至抗拒着爱,而现在,他大概是爱她的,如果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爱。所以,他开始渴望她的回应,哪怕是浅浅的淡淡的喜欢,也令他无比贪恋。
他的执念,如此强烈,绝不消减,他不懂得如何去爱,就算是爱,也是扭曲压抑的,可因为她,他才想放弃克制。
细腻柔软的感情,奈落不认为自己会有,却可以为了她,一点一滴地产生。
只要她慢慢地回应,就可以了,即使用一辈子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