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一顿,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反应迅速地抽回了手。
    但已经晚了。
    短发女人抱着手里的笔记本,刚后退一步,就撞上了什么玻璃一样的墙壁。
    她猛地转回头来,不知何时出现的柱形玻璃墙将她围困在了小小的一个圈形中,以圈边为界限,隔开了她与外面。
    白得刺眼的光瞬时从脚下亮起,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却隐约感到一种违和的熟悉感。
    就好像,这样类似的装置她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装置
    她为什么会这么快认为,这是一个装置
    来不及捋清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她便被白光彻底包围,一阵剧烈的回旋吸力扯出了她的整个意识,连痛呼声都没有机会,她彻底消失在了柱形玻璃墙内。
    白色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实验房内静了下来,只剩下几个培养仓的倒计时还在往前走着。
    一秒又一秒。
    不会停下,也不肯倒退。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著芬芳”
    老旧唱机幽幽转着,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拿着鸡毛掸子收拾柜子,边跟着小声轻唱。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著夜来香,闻著夜来香”
    她打扫完了这边的柜子,正要踮起脚去掸一掸柜顶的灰尘,却突然痛呼了一声,立刻捂住了挺起的肚子。
    肚子里的阵痛越来越明显,她痛得脸色惨白起来,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鸡毛掸子掉在了地上,女人“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弯着腰扶住墙,想要走出去,到院里喊一声东边儿住的邻居。
    院子里正在晒衣服的婆子眼尖地瞅着了她,顿时脸色大变,高声喊道“夏家的要生了夏家的要生了都来帮忙”
    一声落下,四合院里还在的人全都跑到屋外,一群人看到正扶着墙出来的女人,顿时慌乱起来,有喊去找接生婆的,有喊去叫辆黄包车的,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吵闹得很。
    晒衣服的婆子最镇得住场,一声呵斥把这些人给叫安静了下来,随后指挥一个个去帮忙,叫黄包车的,通知夏家男人的,给医院打电话的,一群人顿时有了着落,开始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婆子和一个妇人帮忙扶住不停叫唤的女人,凭着过来的经验看了看她的情况,又叫人赶紧准备点白糖开水过来。
    这身子骨,待会儿怕是要遭大罪了
    医院的产房门口,刚从工地上赶回来的男人一身大汗,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抓住婆子的手臂急忙问“吴妈,俺媳妇儿呢怎么样了”
    吴妈也是着急,看他终于回来了,连忙道“老三啊,你媳妇儿在产房了,你别着急,搞快些去把该买的都买了,你媳妇儿这身子骨不太行,多半是要住院的,钱都带了没”
    男人抹了把脸,掏了掏自己的两个裤兜,毛票硬币一大把,仔细数却没几个钱。
    他有些尴尬,吴妈却是晓得他两口子的情况的,家里老人的丧事刚办完,厂子的活计又没了,还被拖欠了大半年的工钱,现在能有一口热饭吃都算是不错的了。
    她叹了口气,摸出自己出门前揣进衣兜里的荷包。
    产房里的惨叫和哭声持续到了深夜。
    再有半个钟头,这个五月就要结束了。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少了,到最后,产房外的婆子也撑不住,先回了家去。
    只剩下一身脏污来不及收拾的男人蹲在外面,焦急如焚地等待着。
    一个黑色身影懒洋洋地靠在门上。
    她戴着一顶黑色帽子,身上穿着黑色的西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衣领上,两条长腿交错着,一脚踩在门上,一条腿站着。
    两只手散漫地插在裤兜里,偶尔抽出左手来看看手表上的时间。
    零点刚过,门后就传来了洪亮的嘤啼。
    她轻笑了一声,站起了身来,给蹲在地上的男人让出了位置尽管对方看不见她。
    产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后,每天都会在这里上演的戏码便又开始了。
    戴着帽子的人压了压帽沿,百无聊赖地插着裤兜走过去,垂眼看了看襁褓中刚刚出生的女婴。
    她还如此脆弱,连眼睛都睁不开。
    分明只是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小角色,却让自己等了快要两千年。
    这整整一千八百六十年,是三十一个六十年,是全新且完整的三十一次人生。
    而此时此刻,她的第三十三次人生就要开始了。
    戴着帽子的人最后看了襁褓中的女婴一眼,转过身离开了产房前。
    她漫不经心地走在医院的长廊上,来到拐角处时,脚步一转,从二楼的墙壁穿身而过,轻轻一跃,落到了地面。
    随后侧过身来,望了那扇窗户一眼。
    好好享受吧,你这最后一次的无聊人生。
    大街上已经静得只剩下死寂,拉着黄包车的男人脚步飞快地穿梭在街道里,坐在车上的女人翘起二郎腿,叉开的旗袍裙子露出了雪白的大腿。
    绕过一条巷口时,一道黑色身影从她视野中一晃而过,她定了定神,再看过去时,又什么都没有。
    大夏天的,别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她摸了摸手臂,小声催了拉车的一句。
    今天可是要见大老板,不能耽搁了时间。
    漆黑的深巷中,戴着帽子的黑色身影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
    一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缠绕的白布从剑上脱落,露出寒光凛凛的剑刃。
    她的脚步最后停在了巷子的正中央。
    往前或是往后,要走的路同样长。
    一点冷白月光刺破了乌云,像是城门被撞破的那天晚上。
    她摘下了头上的黑色帽子,一头长发顺势散落下来,遮住了脸侧。
    脑中的声音适时响起“闭环启动准备倒计时60秒、59秒、58秒”
    散着一头青丝的女人扬起下颌,抬起手中的长剑,笔直地指向了头顶的冰冷圆月。
    这是月亮最圆最满的时刻。
    这是她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时刻。
    “10秒、8秒、7秒”
    握着剑的手臂忽而一个翻转,将剑尖调转整整一百八十度,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5、4、3、2”
    她闭上眼,紧握长剑的手在最后一声机械音落下后,猛地向下一个狠刺,入了整个剑身。
    承载了巨大能量的长剑在这一刻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清冷月光下,一柄长剑逐渐淹没进了那雪白的脖颈,最后消失了踪迹。
    披散着长发的女人跌坐在地上,骨头在身体里一点点粉碎重组,这过程漫长而清晰,令她平静的神情分崩离析,五官因剧烈的痛苦而狰狞。
    连带着,脑中的声音也像是隔了很远很远,叫她听不真切。
    “闭环启动条件达成,预计启动耗时为盒中世界一个周目。”
    “警告本次启动为测试版功能,成功率不与未经排查的问题相冲突,一切后果将由本程序宿主自行承担,是否确认正式启动闭环”
    跪坐在地上的女人挣扎着起身,从紧咬的牙缝中吐出了两个字“确认。”
    “已确认。”
    “正在启动闭环,本闭环构架基础为001维度与002维度。”
    “本闭环的一次完整循环需占用一个周目。”
    “本闭环的可循环次数等同于剩余的全部周目。”
    “本闭环启动后,将致使启动方样本进入逆生长状态。”
    “本闭环启动后,有一定概率出现未知偏差,请001样本做好准备”
    地上的人已经听不清它的声音了。
    她十指在地上抠出了一道道血痕,然而比起身体中的变化引发的疼痛,却只是九牛一毛。
    机械的声音不带有丝毫情绪,如同此刻凝望着地面的满月。
    深巷的前方与后方,两片土地上的人们还在无知无觉地奔波劳碌。
    他们亦是为了生存。
    却不知,自己其实从未活过。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
    当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登月的人逝世时,相关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成为了全世界的焦点。
    科技的飞跃带来了便利的同时,也给了人们探索宇宙的机会。
    古人大概永远无法想象,头顶上的那一轮月亮其实是一颗星球,而人类甚至已经成功登陆了这颗星球。
    在这星球上,至今还有着第一个登月者的足迹,但现在,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大爆炸宇宙论认为宇宙是于137亿年前一次大爆炸后膨胀形成的。宇宙爆炸之后的不断膨胀,致使温度和密度快速下降。温度降低、冷却,会逐步形成原子、原子核、分子,并复合成为通常的气体。气体逐渐凝聚成星云,星云进一步形成各种各样的恒星和星系,最终形成我们如今所看到的宇宙。”
    一位宇宙学家在自己的博客上发文纪念友人,他在文中的末尾说
    “恒星在星系中燃烧,它不断膨胀扩张,通过核聚变转化氦气释放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再将一切自身物质交还于星际坟场,然后再次回归。”
    “生命与死亡,本质便与恒星的自我燃烧相同。”
    “或者也可将宇宙的形成,看作是一场出生,而在出生之前,它曾死亡爆炸过。”
    “所以我在缅怀他的同时,也为他将来在宇宙中某一隅的再次诞生而祝贺。”
    “我祝愿他,下一次也能尽情燃烧自我。”
    没有人知晓,与逝去的恒星同一天诞生的,还有一颗渺小而平凡的星星。
    她正在经历第三十四次的自我燃烧。
    更无人知晓,与此同时还有一颗强大而美丽的恒星,刚刚经历了她此生第一次的死亡。
    然后她将生活、受苦,最后她出生。
    这便是诞生于死亡废墟的一次新生。
    这便是
    我与你的第一次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宇宙爆炸来自百度百科,恒星燃烧出自纪录片,有bug欢迎指出。
    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在努力恢复日更这章的所有评论都发红包,做个补偿吧。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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