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都的深夜,繁华落尽,唯剩三两灯光在风雪中烨烨生辉。

    彼时的玉春楼也是一日中最安静的时刻。楼里的达官显贵已美人抱怀,酣睡香甜,白日里的喧嚣淫泆也在此刻归于沉寂。

    东方月抬眸仰视着高悬的清月,正想嘱咐几句便听到了间或的低咳声。他回身看了一眼,正色道“既然受不了脂粉味,就别跟着了,回府吧。”

    夜羽沉默不语,仍旧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往日里,东方月若是在玉春楼外宿,他便在房檐上赏月,虽然自己确实得不了脂粉气,但却从未开口提过。

    他只是有些惊讶,平日里慵懒不谙世事的公子,竟然会知晓他的秘密,依着主子的心思,除了丞相让他放在心上,还未曾有人受过这等关照。

    东方月见他脸上微闪的神情,肃容地说道“你回府里去,明日一早再过来。”

    “公子的安危”

    “死不了,我房里有药膏,回去抹了。别让我又看到你满脸红疹,怪瘆人的。”

    “谢公子。”

    “近日事多,你要多注意府里的情况。我这边不会有事,你先回去。”

    夜羽俯身,做了个告退的姿势。

    想来也是,自家主子的名字,在虞都城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出名还不是靠着丞相家公子的大名,而是流连城中的莺歌燕舞,红袖儿郎。

    夜羽长吁了一声,“总是这般样子,也怪不得丞相整日都要耳提面命一番了。”

    东方月没回身看他,只是唇角微扬,漾出了个冷漠的笑容

    玉春楼招牌前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生辉,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带着诱人的香气,直吸得人精神昂然。

    东方月是玉春楼的常客,楼里的奴才们也知道他不喜乱玩,每次只点那一个人。

    东方月上前,还未开口就被人招呼了起来,“月公子呀,今儿香怜没等着您,可是哭了好一通呢。”

    “我这不是到了吗”

    “那我去给您叫起来”

    东方月眉宇一敛,笑着道“不劳烦了,我亲自去。对了,听说楼里新来了两人,不知殷老板是哪里寻来得,听闻样貌竟比得过我们香怜”

    殷十娘花袖一抚,作揖道“瞧月公子这话说得,我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娇艳欲滴的,没有谁比谁,都灵气着呢。”

    东方月脸上挂着不羁的笑,“是殷老板会做生意,生财有道,也怪不得坊间也就你这玉春楼受欢迎。”

    殷十娘不带半点惧意,和和气气地说“月公子这话可是折煞我了,哪有什么生财有道,都是爷和公子们赏脸给口饭吃,况且啊,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像月公子这般长情的还真不多。”

    东方月眉头微皱,“阿谀奉承的话就别说了,本公子听也听烦了。”

    “十娘句句属实啊”

    “我们家香怜还在等我呢,先走一步。”

    “得儿,月公子您慢走啊。”

    东方月踉跄着步子轻车熟路的摸去了香怜住的厢房,他站在门口,瞥着楼梯间的身影,故作姿态道“香怜啊,月公子来看你了。”

    房门一关,瞬间沉了脸,方才笑靥的脸上多了些许森冷,眸光一转,落在桌前跪着的人身上。

    香怜低着头,气都不敢喘一下。

    东方月坐过去,忽感鼻尖一缕清香,对着低头的人道“换脂粉了这股清香不是之前的味道,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香怜抿紧的唇松了松,“回公子,是楼里新来的姐妹送的海棠花。”

    东方月朝着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叹道“风雪十二月竟也有海棠绽放,花香清溢,别有一番韵味。”

    香怜抬头,看了看花,又回转了过来。

    “公子,殷十娘新招揽来的两个人为一男一女,男子唤作煜儿,女子唤作泠儿,其真名无从得知,听十娘说是买来的,两人是被仇人追杀,之后兜兜转转被卖到了玉春楼,男子奴才未能接触不知晓,倒是这女子有些不同之处”

    香怜看他玩弄着指尖的玉翠,表情慵懒惬意,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身形看着倒不像女子,面容清秀,不似弱柳扶风,比普通男子看着更英气一些。”

    “这倒是新鲜,这殷老板什么时候换口味了也怪不得今日提及那句话。”

    “公子可是有什么疑虑”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殷老板甚是有趣。不过,听你的语气,人可是试过了”

    “是,泠儿过来给姐妹们送花时我曾有意试探她,此女子看似没有武功但身轻如燕,香怜猜测,该是会一些轻功。她虽是女子样貌,但身形体态似男子,提裙摆的动作尤甚僵硬,看着倒不像女子了。”

    “嗯,殷老板向来会选人,说不定也是为了某家公子准备的。”

    “公子,这两人可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东方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用再说了,“玉春楼坐落虞都最繁华之处,平日里更是达官显贵娱乐消遣的地方,这里虽比不得丞相府,却有深意。你在玉春楼做事,也要小心,有些事也不要刻意为之,容易打草惊蛇,不重要的人不必费尽周折,只要办好我交代你的事情。”

    “是,香怜明白。”

    东方月蹙着眉头,说“让你看着的人可有动静了。”

    香怜侧眸望了一眼房门,停顿了一刻,才说“自公子那日同奴婢讲后,我便事事注意,郁将军调往西南做了中军,已有一年没来过玉春楼,让奴婢奇怪的是,每月他都差遣府里的人来给殷十娘送些银子。”

    东方月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面露疑色,“这倒是稀奇,想不到,平日里不看眼色的大力怪还有这般心思。”

    香怜说“奴婢问过了,他是在拖殷十娘寻人,我听楼里的姐妹们说了一些,好像是自家的兄弟。”

    “嗯自家兄弟”

    郁尘之所以能统领西南中军,大多原因是上官羽向皇上引荐,皇帝重用他也不过是考虑他背后没有世家支撑,如今又寻找兄弟,一个孤儿又哪来的兄弟。

    东方月想,如果他要找的不是兄弟,那会是谁。上官海棠是他亲自押解至虞都城的,中途没有任何变数,上官羽活着的时候两家来往频繁,如今上官家罹难,他不仅没有帮忙,反而在皇帝面前表现得这样忠烈,完全不像他的作风,难道这事中有诈

    “公子公子”

    东方月回神“嗯,这件事情我会派人追查。”

    入夜之后,楼里的莺歌燕舞便退了下去,比起白日里的喧闹,倒显得沉寂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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