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求, 像是源自心底, 连带着她的面容都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上官冲不敢再看她,他的心里仿佛架着一口油锅, 那油锅沸腾着, 把他的心肝脾肺都煎熬着。他在心里暗暗的问了一句, 小六,我们怎么就走到了今日
    可他不敢问出声, 他怕她难过,也怕自己承受不住。他翻身从窗子跳了出去,头也不敢回的离开了。
    两日之后, 上官冲和清河便乘着一驾再普通不过的蓝顶子马车离开了齐宫。为了保证他们路上的安全,此事也算是保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对外只说他们被禁足在长安宫中, 等算了日子他们差不多到达梁国,再予以公开。
    保密之事,也算是齐帝对于清河受辱之事做出的唯一补偿。
    作为极少数知情的人,苻宝只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寿宫里,和云锦一起做些女红。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手中虽握着针,却半晌都绣不了几根线。两人一道绣的鸳鸯图, 云锦把鸳鸯都绣的差不多了, 苻宝的水波纹还没绣了几条。
    云锦知道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全然是扑在上官冲身上的,也就不去烦她, 只自己悄悄的绣着,也算是陪着苻宝了。
    她不时抬起头来,侧眼打量着苻宝的神色,见她只顾盯着门口出神,便又低下头去。只偶尔起身为苻宝添些热茶,也就罢了。
    苻宝能知道这件事,还是有赖于王元修。严格的说,是有赖于王元修的爹。
    王元修自从苻宝告诉他,齐帝答应了苻宝会放上官冲离开齐国之后,便每天守在王猛的书房里,又是讨好赔笑,又是耍赖撒泼的,想尽了法子才从王猛口中打听到了上官冲离宫的具体时间。
    他想,只有给了苻宝一个为上官冲送行的机会,彻底了却了她的心愿,才能斩断情丝,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对于男女感情一事也是如此。
    不说清楚一直梗在心里,留着个遗憾,难免时时会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日子过得不顺心了,便更会想起来,如果当时不做这个决定,会不会好些。
    若是说开了,心里坦坦荡荡的,倒没什么了。
    可王元修告诉了苻宝,苻宝心里虽担心得不得了,可想着再去相见,难免会生出些妄念来,倒不如不见。一来是辜负了王元修,二来既然自己已经狠了心了结这一切,便不能再给自己任何机会。
    不过此次的事,苻宝对齐帝倒有了几分敬佩之心。他言出必行,的确算是一个好皇帝。最起码,算是一个一诺千金的父亲。
    能回梁国,是上官冲一直以来的夙愿,可清河如今瞧着,他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这些日子,他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瘦了许多,下颌的线条越发的分明了。
    清河见他闭目养神,也不便多说,只心疼的看了他一眼,便将马车的帘子微微掀开,凝望着窗外。
    窗外有风轻轻的吹进来,裹挟着长安城郊的尘土和道路两旁柳树抽芽的气味,清河不觉心下动容。她记得当年来到齐国的时候,而现在,她的噩梦终于要醒了。
    她不觉看向上官冲,齐国对于他来说,大约也算噩梦罢只是在这噩梦之中,因为有了苻宝,而有了些颜色,现在梦要醒了,他却舍不得了。
    风吹到上官冲的脸上,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像是带着希望似的,略带惊喜的道“阿姐,是有人来了么”
    清河将帘子放下来,秀眉微蹙,道“并没有什么人来。”她说着,略顿了顿,才略带残忍的开口“阿冲,她不会来了。也许,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上官冲没说什么,只浅抿了口清茶,便接着闭上了眼睛。他也知道这是妄想,可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哪怕很微薄,却总还是不肯抹掉。
    清河不忍他再这样消沉,便探过身去,坐在他身边,道“阿冲,我本是不想说的。现在你回了梁国,自有你的事要做,六公主又与王家公子订了亲事,自有她的日子要过。她不来,是对的。”
    上官冲睁开眼睛,眼里满是疲惫,温言道“阿姐,我明白。”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清河的手,道“你放心。”
    清河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呢”
    她反手攥住上官冲的手,手指不自然的缩紧,道“阿冲,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齐帝怎么就一下子放了你,又怎么突然想通了放你回梁国呢”
    上官冲的嗓子有些哑然,道“阿姐想说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当时他出天牢的时候,他就想过。在他临行之前,他面对着齐帝,问出了这个问题。
    齐帝只笑着道“你就当是朕圣明罢,或者,这便算作朕给清河的补偿。”
    上官冲想着,也许齐帝是顾虑到与梁国的关系,这才放了他。又考虑到他在齐宫里,便早晚会有人借此做文章,这才放了他回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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