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静下来, 偌大的寝殿里, 只能听见苻宝轻柔的呼吸声和她偶尔的呓语。上官冲望着她的侧颜,不知道为什么, 竟觉得很享受这份静谧。
    他从来不觉得安静的夜有什么美好的, 他只觉得夜凉如水, 深沉的夜色带给他的,只有一寸一寸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孤寂。
    儿时, 他也是很爱热闹的。他是梁国最受宠爱的皇子,走到哪里,人们都是簇拥着的。等到他的父皇驾崩, 人人对他避之不及,他又恨毒了这份热闹。他避世,是因为不想见到一张张冷漠的嘴脸, 他也不愿独处,是因为独处时,他会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而现在,看着她紧紧闭着的眼眸和如羽的睫毛,还有微微张着的唇,他生平第一次懂得了携手白头的美好所在。若身旁可以有她,执手相看, 再黑的路, 他大概也走得下去罢。
    只是,他能拥有的,也就不过是这一夜罢。
    他的心猛地收缩着, 连带着呼吸都有些痛楚。他将她的头扶在自己肩头靠着,又帮她掖了掖被子,让她捂得暖些,才微微闭上了眼睛。
    苻宝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鬼样子。她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上官冲睡在她身侧或许算不上是身侧,只是缩在床边,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可无可辩驳的,是苻宝的胳膊和腿都紧紧的扒在他身上,拉都拉不开。
    她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一骨碌爬起身来,披散着头发死死的盯着上官冲看,那目光,就像是采花大盗看着自己的猎物似的。
    两人都有些衣衫不整的,可想而知,是苻宝不老实了一整夜,上官冲大约也就任她欺负了一整夜。
    上官冲早已醒了,只是怕吵着她,所以不敢动。见苻宝起身,他便也坐起身来,无端的,他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道“你”
    苻宝尴尬的笑着,道“我睡相是不大好,压着你了。”她顿了顿,像是想快速的把这件事含混过去,道“天亮了,你快回去罢,若是晚了该被人发现了。”
    上官冲本想说什么,可听她这么说了,一句话倒堵在了嘴边,只得点点头,道“好。”
    苻宝很利落的让到一边,乖乖巧巧的坐在枕头上,双手抱着腿,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只伸出一只手来,轻微的摆动着,道“请。”
    她见上官冲不为所动,只直直的看着床上,他的瞳孔倏然张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苻宝不觉蹙了蹙眉,伸手扒拉着被子,不解道“你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只见一抹鲜红的血点子赫然印在床上,饶是她再蠢,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脑子嗡的一声响,缓缓看向上官冲,道“我”
    上官冲亦看向她,不知道为什么,目光之中竟没有慌乱,苻宝甚至觉得,那里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和浅浅的欢愉。
    他突然拥住她,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半晌,他在她耳边低语,温言道“我会负责的,相信我。不要害怕。”
    他言罢,轻轻放开了她,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他那像是一片海水似的温柔澄澈的眼睛,不觉让苻宝沉沦,她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心“扑腾扑腾”的跳着,声音响得像是全世界都听得到似的。
    可是,她没害怕啊。这算什么她这是被上官冲调戏了吗这家伙平素看着挺冷静自持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自己迷惑了这么容易的吗
    半晌,她缓过神来,刚才上官冲说了什么,他要对自己负责干嘛要负责呢因为看见了那抹血点子虽说自己着急抱他大腿,可看到这么点东西就要人家负责,也未免太乘人之危了。苻宝是个有骨气的姑娘,自然受不得这个。
    “不,不是,我不用你负责啊梁国礼教这么森严的吗”苻宝抬起头来扯着嗓子向外喊着,可上官冲已经闪身从窗子跳出去了,留给她的只有飘动着的帷幔和残留在空气中的淡淡气息他的气息。
    云锦听到响动,知道是苻宝醒了,便推门走了进来。她见苻宝傻愣愣在坐在床上,忙走过来,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苻宝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哦,对了,我的葵水到了,待会把被褥换一下罢,都脏了。”
    云锦点头应了,道“这几日宫中事多,公主便不要出门去了罢”
    苻宝嘟哝着应了,径自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那些首饰,道“对了,请天师有空去进宫来,我有事找他。”
    云锦道了声“是”,轻轻的帮她梳着发,不觉低叹,“公主倒不若选天师做驸马,便能日日在一处,也不必请来请去的了。”
    苻宝托着腮,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许是昨晚睡得太晚了,都魔怔了。
    “哦,对了,昨晚的刺客捉到了。”云锦帮她挽着髻子,却见她猛地转过头来,连头发扯痛了都油然未觉。
    云锦连忙将手松开,仔细检查着那缕头发,见没被扯下来几根,方安下心来,道“公主,奴婢是不是扯痛您了”
    苻宝心里七上八下的,和打鼓一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头发。她握住云锦的手,很焦急的看着她,道“那刺客什么时候捉到的是谁”
    云锦见她心急,便忙回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听说是太极宫里洒扫的小太监,因着母亲得了重病没钱医治,这才动了歪脑筋,想着从太极宫里偷些东西去卖。他心里害怕的紧,今日一早便自个儿到太极宫自首去了,陛下还没问几句话,他就撞了柱子,贱了一地的血,当场就没了气息”
    云锦说的有声有色,苻宝的眸子却渐渐暗了下来。
    元日那天很快就到了,只是宫中出了许多的事,也就没人再有心思热闹了。因而这年也就过得冷冷清清的,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苻玉和苻熙除夕的时候一起去看了惠妃,齐帝本是下了令,不准惠妃见人的,可顾惜着是过年,孩子们又是一片孝心,也就罢了。
    依着苻玉所说,惠妃的处境倒还算好,衣食供应不缺,只是身边的老人都被打发了,只剩了一个小宫女侍候,总是不比从前舒心了。她说,此事多半是高贵妃的诡计,苻宝也深以为然。
    元日之后,便又开始读书了。
    孟夫子自从发现那女鬼是有人假扮的,病立马就好了,头不疼了,也不说胡话了,整日里精神抖擞的,便向齐帝说明,想早些开课,以补上之前的空缺。齐帝自是恩准,只是学生们便各个叫苦不迭。
    年都不让人过好,当真是泯灭人性、道德沦丧。
    苻宝猛地推开南书房的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她一眼便瞥见了王元修,立刻撇下上官冲,大步走到他前面坐了下来。
    她并不朝前坐,只面对着王元修,一手支肘,一手敲着案几,笑着道“王公子,你这穿的也太骚包了罢”
    王元修顾不上开口,只傻愣愣的看着上官冲把苻宝的一叠书放在她桌上,又仔细理好了,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更玄乎的是,上官冲的脸上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半点不愿意,甚至还有点,宠溺
    王元修看得目瞪口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小六啊,你怎么降伏了这个冰块脸的啊快给我讲讲你的壮烈事迹。”
    苻宝嘘了他一声,低声道“说什么壮烈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她探过头去,神秘兮兮的说道“可能是有病。”
    “这么神奇”王元修摩挲着自己的下颌,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卖了身体呢”
    “说什么呢我是这种人么”苻宝白了他一眼,转过身来。她托着腮看向窗外,不觉呢喃道“不过好像还真是出卖了身体呢。”
    不一会子,孟夫子便走了进来,一个女子跟在他身后,倒丝毫没有怯生生的意思,她落落大方,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女儿。
    她在孟夫子身旁站定,道“夫子,我坐哪里”
    孟夫子摸了摸胡子,道“萧大姑娘请自便。”
    那姑娘点点头,只轻轻扫了一眼面前的位置,便自去找了角落里坐好,微微侧目看了王元修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
    苻宝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她转过身去,低声道“她是谁啊你认识”
    王元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苻宝,道“你连她都不认识吗她就是萧将军的女儿,那个十五岁就做了金吾卫的女魔头,萧晚。”
    苻宝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萧晚,难怪王元修像看傻子一样看自己,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萧晚这姑娘可真是太有名了。
    萧晚是龙武军统领萧浅的女儿,也是他唯一嫡出的孩子。按理说,这样的孩子一定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萧浅也的确把她当作眼珠子一般,可他疼爱女儿的方法却与旁人不同,她从小便被带到军营里,学了一身的好武艺。
    用萧浅的话说,他的女儿就是要顶天立地,任哪个男子也不敢欺负了她去。
    萧晚确然是个习武奇才,这世上当真便没有几个男子能打得赢她,自然,也就没有几个男子敢娶她了。
    十五岁时,她得到齐帝的赏识,封了她做金吾卫。之后,她的名字便一夜之间响彻了长安城。有人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也有人说,她是不守妇道。可无论如何,人们都一致认为,她是这长安城中活得最潇洒肆意的女子。
    苻宝记得上一世时,萧晚奉命与她父亲共同守卫长安,她奋勇杀敌,直到筋疲力尽,在上官冲破城之时,眼见回天无望,她便纵身从城楼上跳了下去,以身许国。
    她用一命堵住了长安城所有人的嘴,也让天下男子汗颜不已。想来,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刚烈的女子,也再也没有比她更值得尊敬的英雄了。
    希望这一世,我们都能活下去。
    苻宝想着,不觉看她入了迷。现在的萧晚,脸上还没有军人的肃杀之气,仍是一副少女娇俏的模样。她着了一身红衣短打,领口和袖口上密密的滚了云纹的滚边,显得英气十足。
    她见苻宝盯着自己瞧,水红的唇不觉微勾,朝着苻宝略抱了抱拳,方才转过头去。
    苻宝越发觉得,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不觉便喜欢了三分。
    她回头看向王元修,道“我听说过她,据说她武艺高强,就算是几个男子也打不过她。”
    王元修一手支着脑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没错,那是真的打不过。”
    苻宝自动忽略了他的话,只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微微眯着眼,带着一脸温柔的笑意,道“没想到,她人也长得这么美。”
    她说着,眼睛亮了亮,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幽幽的看着王元修,“你被她打过”
    王元修避过头去,很尴尬的勾了勾唇,道“别瞎说,我会打不过她不过两家是世交,我让着她罢了。”
    见苻宝半信半疑的转过头去,王元修才舒了一口气。开玩笑,他是被她打大的好吗他的整个童年,简直就是一部血泪史,当然,也是萧晚的成名史。若不是她整日打得王家公子鬼哭狼嚎的,她也不能那么有名。
    王元修不由得看向萧晚,只见她很是认真的看着孟夫子,紧紧的抿着唇,处处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难道,她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才来的
    王元修摇了摇头,如果是为了他,那倒大可不必啊
    前些日子,萧夫人带着萧晚来王府里做客,与王夫人闲聊时,王夫人开玩笑说,两个孩子一起长大,若是结了亲,也是一桩美事。
    王元修当即便着了急,脱口而出道“阿娘别乱说,我喜欢的是饱读诗书又好静的姑娘。阿晚,我配不上。”
    因为这句话,萧晚登时便转身走了,萧夫人与王夫人脸上挂不住,很是难堪。而王元修也挨了新年里的第一顿打。
    虽然王夫人再三的拦着,说元月里是不好打孩子的,会坏了兆头。可王猛还是动了家法,一点没手软。
    照着他的话说,娶不娶人家姑娘是一回事,驳了人家姑娘的面子,让人家下不来台又是另一回事,身为男子,半点风度没有,还说什么诗礼传家,子孙却糊涂至此。真是该打
    一席话下来,连王元修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打。
    王元修不觉看向苻宝,只见她脑袋一顿一顿的,像是困了。天地良心,将来他怎么和他家老头交代啊若她这样也算饱读诗书又好静,怕是他家老头要说他年纪轻轻的就瞎了。
    王元修纠结了整个一上午,夫子讲的东西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就想着怎么和他家老头交代了。
    直到萧晚俏生生的站到他面前,他才慢悠悠的抬起头来,懒懒的问道“干什么”
    萧晚笑着道“下课了,我随你一同回去。”
    王元修撑着案几站起身来,忝着脸笑着,道“你先回去罢,我还要送六公主回宫的。”
    苻宝连忙站起身来,胡乱的将案几上的书揣在怀里,道“不用不用,我和三姐一起走便是。你好好陪着萧姑娘哈。”
    萧晚看着苻宝莞尔一笑,道“多谢”
    王元修无奈的看着萧晚,道“你谢什么谢啊,你看小六那个样子,书都拿不动,我不送她回去怎么行”
    话音未落,就见上官冲走过来,轻飘飘的从苻宝怀中接过那些书,仔细理了,淡淡道“我来罢。”
    苻宝有些讪讪,却也不好说什么,只低着头轻轻的瞥着他。只见他专注的看着那些书,手指轻轻翻弄着,像是在整理什么珍贵的东西。
    苻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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