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冯家表哥的事,梁淑甯心里就有谱了。

    只不过,倪家跟冯家地位上有悬殊,大房舅舅又去得早,云榉表哥孤儿寡母地苦撑门面,可不要说他现下白身并撑不起来,就是他同前世一般入了榜,恐怕也入不了倪家老太太的眼。梁淑甯没底,暗自叹了口气,不知道她意外牵起的这段缘分究竟有没有修成正果的可能。

    梁淑甯前世不怎么爱出门交际,有也都是成了状元夫人后那些附庸风雅沉闷乏味的茶局小聚,这京城里吃的玩的太多都是她没见过没试过的,倪若又是个爱玩爱闹的,成日里带着梁淑甯不挨家,梁植知道大姑娘攀上了倪家千金反倒高兴,并不加管束。三次五次地,也在快将梁淑甯对那位出门在外“兄长”的那点惦念都消磨光了的时候,出了大事。

    与周双白归京的消息一并传来的,还有他身受重伤的噩耗。

    人真回府的那日是夜里,个仆从抬回来的,听说都是眼生的,却偏偏没人敢过问,朝外报的是大少爷路上遇了沿路打劫的流寇,身上的伤并无大碍。

    可梁淑甯不问内情就知那是托辞,竹枝阁被守得密不透风,每晚都有宫中的辇轿停在府外,来人与他诊治。她曾趁着祖母的光同进去探看过一次,居然也让那些不知何处来的仆从挡在了帘外,那些人神情上瞧并不像普通家仆,她趁机偷眼朝内看了一眼,周双白面色白得纸一般,口唇却泛青紫,显然是中毒的迹象。何时那些图财的流寇会选用淬毒的箭矢偷袭这明显是奔着害人性命来的。

    梁淑甯心里彻底乱了,她没想到周双白不过去南边一趟居然能无端遇上这样要命的大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是真的难辞其咎,心里也怕这事会带来连串的麻烦,性命之忧她想都不敢想,只当他十天半月后好转起来,开春了若影响了科考,本朝平白缺了这位名臣,只怕她就是那个千古罪人。

    祖母跟她一样急,左右从竹枝阁里打听到,哥子去的是湖州。梁淑甯一听,一趔趄坐定在凳子上,回想起前世的事来。大概就是这个年月,京中轰动一时的大事是,太子遇刺,地点正是湖州。而这一世太子无事,伤者竟换成了周双白,梁淑甯一边惊讶于原周双白竟然这样早便与太子何轸结识,另一边又忧虑前世太子中了毒矢一度垂危,宫中御医联手诊治了大半月才有所好转,如今这虎狼之毒落在了周双白身上,更显得凶险万分。

    周双白这一躺半个月里,像是自有天意一般,天爷也再难展颜,自打他回府那日就未再出过晴日头,开始断断续续只飘盐粒子,半个月下来愈积愈厚愈演愈烈,到了这日鹅毛大雪刹不住闸一般际天而来。

    病中之人高烧难退,入府诊治的太医由一天一次改成了日夜看守,各个捻着银须眉头紧锁,想必伤情很是棘手。病榻上的人显然是烧糊涂了,嘴里竟也开始胡乱呓语,状况几近直转而下

    这雪罔顾其他毫不节制,只恨不能下漏了天去,可叹年年岁岁风伴雪,却教人辨不清今夕何夕。

    门房小厮耳朵冻得通红,手脚倒很利索左右竹篾帚一扫,两头便起了厚厚一叠,朝着赶轿的焦二哥问,呵出一口白气,“今日这样天气,相爷还要入宫去”

    焦二正忙着给马蹄子套防滑的铁链,只点点头,自家主子身居右相,为人宽厚仁义允他承了父亲这赶轿的职衔,自打少年天子登基以来主子又兼了辅丞,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恐怕都算谦的,只是这样的冬日里咳疾该又重了,他想不通相爷何必非要今日入这一趟宫去,转念又一想,心叹也难怪,父亲从前跟他交代过的,二月初三是夫人的祭日。

    咳嗽声近了,焦二跟小厮都立时噤了声,他们那位主子身披黑色大氅,玄狐风毛将人圈紧,满头银丝伏贴地纶成一髻,斧劈刀削的轮廓不难看出年轻时的清俊逸然,年近古稀反倒更添天人之姿。

    只是咳嗽声起伏不断,周双白用银绢帕子掩了一下,一落手乜了眼帕子上透渗的血渍,倒像是见怪不怪了。哒哒马蹄声响起,于刚落的薄雪上印出一行两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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