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到下午,一行人才坐上回宫的马车。
    外头的雪果然停了, 没了雪幕的遮挡, 温池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明了不少, 还有往日阴沉的天空也透出层层的光亮, 一缕温暖的日光破开厚云, 倾斜着洒在铺满厚重积雪的地上。
    马车在雪地上行驶,车轮轧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温池还是有些难受, 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恹恹地蜷缩在被褥里, 马车有些摇晃,他跟着昏昏欲睡。
    似是睡了很久, 温池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伸手揽过他的脑袋, 他顺势靠过去,便靠在了一个带着温度的胸膛上。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浅香。
    不知是不是闻到了那几乎印在心底的香气的缘故,温池心里的难受居然缓解了许多,他在时烨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马车就这样缓慢向前行驶。
    待他们一行人进入京城时, 天色已经渐暗, 一缕缕金黄的光线逐渐收入天边。
    虽然入了夜,但京城的街道却刚刚有热闹起来的意思,张灯结彩,街边的小贩们都开始卖力地吆喝起来。
    他们前后共有三辆马车,每辆马车外都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车夫,有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车夫们可不敢轻易暴露他们的身份,一路上能有多低调便有多低调。
    尽管如此,可当三辆马车先后驶入一条近道巷子时,竟然有一道黑影忽然闪现出来,跌跌撞撞地从一旁的阴暗里闯入车夫的视线中。
    眨眼间,那道黑影便已拦在第一辆马车前。
    第一辆马车的车夫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脸色发白,赶忙攥紧缰绳。
    “大胆何人”车夫想起后面马车里的太子殿下和温家公子,顿时冷汗爬满了整张脸,他冲着那道黑影呵斥道,“你不要命了吗识相的话就赶紧给我让开”
    可惜那道黑影不仅没有被车夫严厉的口吻呵退,反而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
    车夫见那人把自个儿的话当做了耳旁风,顿时气结,指着那人,怒道“站住”
    那人像是才听明白车夫的话,惊吓得立即停下了脚步。
    “大人见谅,我、我是来找人的。”来人声音清脆,带着独有的少年气,却由于害怕的缘故,他的声音也抖得格外厉害,“我找我弟弟。”
    闻言,车夫皱起眉头。
    他可不管这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甩掉这人,若是耽搁了,后面马车上的太子殿下怪罪下来的话,只怕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丢的。
    “我们这儿没有你弟弟,要找去别地儿找”车夫挥了挥手,不耐道,“好狗不挡道,赶紧让开”
    “大人”
    车夫强硬地打断了那人恳求的话“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见车夫这般不好说话,犹豫了片刻,忽然鼓足勇气往前迈出两步。
    就着巷子两边的灯笼,车夫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脸敢情是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长得清秀好看,一双含着泪的桃花眼楚楚可怜。
    车夫愣了下,目光落在少年眉心处那颗十分显眼的红痣上,顿感郁闷。
    来人还是个有红痣的少年。
    本来车夫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见到那颗红痣后,一下子消了大半,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跟人家小年轻计较太多。
    如此想来,车夫吸了口气,打算再和和气气地让人走开,哪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温池,我知道你就在马车上,我有些话要当面跟你讲,你下来见我一面好吗”温良从母亲那儿得知了温池的行踪,却不知温池究竟在哪辆马车上,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温池,你下来啊,你为何一直躲着我们哪怕我母亲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和父亲也接纳了你、养育了你,你就是如此对待他们的仰恩吗”
    温良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既羡慕温池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宠爱和庇护,又怨恨温池完全不顾温家对他的生恩和养恩,如今温良大难临头,温池却连一抹影子都见不着。
    倘若他早知道温池是这么个无情无义之人
    那他断不会让父亲将温池送入东宫,如此一来不仅没有给温良带来任何益处,反而助长了温池的气焰。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在温良脑海中浮现,朝廷动荡、温家被牵连、四皇子的党羽几乎把温良当成了靶子
    想到这些,温良愈发地感到窒息,仿佛有一张从天而降地网把他笼罩起来。
    都怪温池。
    都怪温池那个白眼狼
    “温池”温良终于撕开了内心那层伪装的纸壳,他抬头看向最近那辆马车的窗户,眼神里宛若淬了毒,大声喊道,“温池你下来,要不是你,我们温家怎会受到牵连爹为了那些事一病不起,你却躲在太子殿下的羽翼下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你还有良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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