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父气都喘不过来了,双肩剧烈起伏,指着急诊室的手都在发颤,怎么也说不出来生病俩字。
死亡,生病,接连砸在这个男人生命中的四个字足以压垮他了。
那边护士长第一反应就是来劝架让家属先安静下来,打小孩未免太没品了。
但不等旁人劝架,那捂着红肿的脸坐在地上的小孩儿就自己先爬起来了。
“废什么话我当然知道了啊”
“那你还敢带她”
“那你带她来啊”
他要能带栖栖来,还会把她放医院
这混球小子说话长不长脑子
乔父气得浑身发抖,就差再给孙翔一巴掌了。
而孙翔也是牛逼,顶着张肿脸,倔得一步不让。
他孙小爷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连自己爹妈都敢正面叫板,还能怕了这邻居家的爹妈
开玩笑。
你凶,他孙翔就能更凶。
这俩一大一小怒怼的现场跟两头狼对峙一样,周围人一步都不敢上前。
唯一算得上关系者的张新杰默然坐在原地,什么都没说。
十二岁的少年虽然不清楚前因,却也很明白孙翔是理亏的那边,就孙翔这种做法,正常父母不疯了才怪。
但张新杰又开始想,这世上,“理亏”一词用得很多,却好像没什么人提及“情亏”这种说法。
在他眼里,面前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两个极端的代名词,谁都可以占理,也谁都有错,争不出个结果来的。
万幸医院不是个能允许人肆意吵架的地方,一大一小两个人被迅速分开五米远。
俩人站在走廊左右两道墙边,谁都不理谁。
张新杰注视这一幕,终归是叹了口气,先走到孙翔旁边,简单道“你先去把脸处理一下。”
这话听得火气没消下去的孙翔更不悦了,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我只是忠告,”张新杰似有若无把视线分给急诊室,“我不认为她出来后看到你这副样子会高兴。”
孙翔倒不怕乔栖不高兴,但他确实觉得那小鬼掉金豆豆的样子很麻烦。
于是孙翔不耐烦地揉了把头发,转身就走。
对于这个帮了他们大忙的四眼,孙翔能在气头上分他点理智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张新杰没在乎这个,直到孙翔拐走后才转过身,才走到那个气得直咳嗽的叔叔面前。
“这位叔叔。”
乔父正捶着胸口,几天就经历了丧失亡妻和亲生女儿进急诊室两件大事,身体状况也很糟糕,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的铮铮血丝一目了然。
他抬头看了眼这个陌生的少年,对小孩子的耐性可以说是差到了最低点“你也是那小子的朋友”
张新杰淡淡地说“不算,只是帮了他们一下。”
“帮帮他把我女儿送进急诊室吗”
“也不算,毕竟要求我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就是您女儿,另外,要来这里也是令千金自己的意愿。”
乔父还没说话,张新杰接着说“我只是帮他们找到了她母亲的墓地而已。”
乔父瞳孔焦距剧烈收缩,抿紧了嘴,嘴唇泛白,硬是一句话都没说。
在乔父坐着,张新杰站着的情况下,两人的视线也达成了平视。
就算是与陌生的长辈说话,少年也不卑不亢,语气里秉持最基础的礼貌,更没对刚才的闹剧做出任何评价。
他只是觉得有必要把事实告诉这位父亲,无关感情,只是监护人知情权的问题而已。
所以他一五一十道
“您女儿告诉我,她跟那家伙说想来q市。”
“然后他就带她来了。”
“您女儿见到了她母亲的墓。”
“从表情上来看,我想她应该是很高兴的,但随后就昏倒了,救护车在随后十七分钟的时间到达,时间太晚,高烧已经拖到必须送入急诊室的地步了。”
“这点我很遗憾。”
张新杰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连自己的选择都不含任何主观感情,就像机器一样转述着,但就是这种语气,才更显得一字一句都是最真实的情况。
张新杰看到这位叔叔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便也接着道“从结果上来讲,说我帮他把令千金送进了急诊室,没什么错,我不否认,也感到很抱歉。”
“只是”
站在乔父面前的少年总算停下了语速均匀的话语。
他想到那个牵着他的手说谢谢你陪我们胡闹的小女孩,也想到了那个在火车站转了半个多小时的无礼家伙。
这个也不过十二岁的少年,终归是在最后一句扬起了嘴角。
冬日里第一缕阳光,带着澄澈的暖意。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帮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