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氏将头一扭“不吃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鸡汤”
陈娇儿捧着碗,兀自不死心的笑道“娘,您当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好生下个康康健健的弟弟。待弟弟长大,继承了家业,您就是老太君,这侯府的家私可不就都是您的了您眼下气坏身子不打紧,可就如了那老虔婆和小贱人的意了。”
老虔婆与小贱人,这两个词儿陈娇儿也只敢在没人的地方说。
她不是侯府的正根儿子孙,能倚靠的只有自己这个亲娘,自然是竭力的挑唆着她与陈婉兮的不和。
小程氏静了一会儿,将头扭了过来,却并未打算喝那鸡汤。她两眼看着陈娇儿,流露出一丝不安,言道“你说,我怀了身孕,侯爷竟不来瞧我。会不会、会不会是他压根就不打算要个儿子他根本不稀罕的”
陈娇儿见她总是不吃,那热汤捧在手里也烫,索性又放下,满脸堆笑道“娘,你这可就是多心了。天下哪有不想要儿子的男人何况,爹又是弋阳侯爷,偌大个家私,总要有人继承。您二老百年之后,也得有个摔盆打幡的人啊。想必是前头有事,爹给绊住了也是有的。”
她不是陈炎亭的亲生女儿,一口一个爹倒是叫的亲热。
小程氏却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一阵青白,她咬着唇微微摇头“许多事,你不知道的。”
外人看着,陈炎亭才亡了妻室,便娶了她做续弦,还将她这个大女儿视为己出,便都道她必定是侯爷的心头宠了。然而,没人晓得,其实二人成婚之后,陈炎亭待她极其冷淡,在她身上甚少留情。当初有陈婧然,实在是个意外。
而今这一胎
小程氏只觉得心中阵阵发虚,原本满腔的怒气,也在等待之中耗磨成了无力的空虚。
她压根感觉不到,陈炎亭对她这胎的期待。
陈娇儿眼珠骨碌一转,忽然想起些什么,满脸堆笑“娘,我前儿听说,那个肃亲王就要回京了。”
小程氏微怔,半晌点头“我倒是也听人说起来了,边疆打了胜仗,朝廷要议和,所以许多将士要撤回。那肃亲王,好似还立了什么大功。”说着,她脸色微暗“这有什么可高兴的肃亲王成了朝廷功臣,炙手可热,那大姑娘还不更神气”
陈娇儿嬉笑道“娘,您怎么糊涂了那王爷原本就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如今又打了几年仗。他们这样的人,杀人都是不眨眼的,这猛然回来,听说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能干出啥事来”
小程氏一愣“你的意思是”
陈娇儿阴恻恻道“我便不信,她和那个谭家的二爷,能清白的了”说着,她回首向坐在一旁安静无声的陈婧然问道“三妹,你是谭家的媳妇,你来说”
陈婧然适才只是默然出神,听到肃亲王要回来一语,更是呆了。被她二姐一喊,却惊了一跳,不由脱口道“什么”
陈娇儿耐着性子又问“你说,那小贱人同谭家二爷往来甚密,是不是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音落地,门外却传来一道暴怒的声响“她是贱人,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母女三个一怔,陈娇儿的脸立时惨白。
果然,陈炎亭踱步而入,俊逸的脸上一片冷峻,目光锋利的盯在陈娇儿身上。
陈娇儿身子如筛糠般的颤抖起来,她两膝一软,滑跪在了地上,哆嗦着赔笑道“爹、爹您是听岔了,我没”
陈炎亭瞧着她,满脸厌憎,斥道“我还没老到耳背眼盲,任人当面辱骂我亲生女儿,尚且不知”他将亲生二字,咬的重了些,陈娇儿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陈炎亭在屋中来回走了一圈,也不看那才有了身孕的小程氏,重新站在陈娇儿面前。
陈娇儿抬头,正触到陈炎亭那两道森冷如电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满脸挤出了个笑来“爹”
话未出口,陈炎亭陡然抬手,一掌掴在了陈娇儿的脸上。
陈娇儿只觉面上火辣辣一阵疼痛,半个身子也被打的倒在地下。她捂着脸颊,想哭却又不敢,牙齿颤抖着,几乎合不拢嘴。
头晕目眩之中,只听那清冷的声音自上头落下“人前背后,挑唆我家宅不和,于你有几分好处”
“胆敢这等诋毁我侯府女儿的声誉,便该将你送交官府”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滚出去往后不许你再说自己是侯府的女儿,更不许你再向我喊一声爹”
陈娇儿脸上火烧一般,她咬紧了牙关,也不敢再求饶,自地下爬起,匆匆向外跑了。
陈炎亭冷睨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胸口那熊熊的怒火,略微平息了些。
他在门外,只听到陈娇儿言说,陈婉兮或许同那谭家老二有些不清不楚,便勃然大怒起来。
甚而,还亲自动手打了人。
小程氏亦是呆了,本想为自己女儿求情,那话到了口边顿时就吞了回去。她从未见陈炎亭动过如此大怒,他性格沉稳冷清,即便是家中奴仆犯错,也不过是交于管事处罚,何曾亲自动手,打的还是自己的继女
陈炎亭立了片刻,方转了过来,目光落在床上的小程氏身上,依然是一片冰冷。
小程氏撑着腰身坐起,支吾道“侯爷,您您别动气娇儿并无恶意”
她只觉得喉中一阵阵的苦涩,怀着身子的妇人,得不来丈夫的半分爱怜,反倒要替自己不成器的女儿求饶,承受丈夫的怒火,她这是遭的什么罪
陈炎亭没提这事,只是淡淡说道“既怀了身子,便好生调养着,莫为那些不相干的杂事,烦心扰乱。”
小程氏听他口气倒是还好,忙唯唯称是。
只听陈炎亭又道“保和堂的大夫,既是医术不精,往后便不要请了,另换个名医过来,为你安胎。”
小程氏微怔,口唇颤颤。
而陈炎亭话却未完“你房中的婢女,很是不好,连主母身怀三月身孕,都一无所知。这等服侍不上心的仆婢,留着也是无用。打发出去,叫管事的另择好的过来。”
发落完毕,陈炎亭在屋中又来回踱了两圈,说道“我到母亲那里,还有几句话要说。晚饭,你便一个人吃罢,晚上也不必等我。”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向外去了。
望着丈夫冷漠的背影,小程氏颓然坐倒。三月这春风和暖的季节里,她却感受到了一股透骨的寒冷。
陈婧然依旧是木然的,父亲自进屋到离去,未曾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不存在的。
自小到大,父亲同大姐虽争执吵闹不休,可她能感到,父亲是看重大姐的,而自己这个三女儿在父亲心里可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