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兮心中略有几分烦乱, 她起身走到了廊上, 看着天际流云滚滚, 天光明媚,倒是个好天气。

    天气渐暖, 白日里鸟笼上蒙着的棉布便拆去了,里面那些五彩翎毛的禽类, 各自叽叽喳喳, 跳跃着。

    陈婉兮最喜欢的是一只芙蓉鸟,其鸣声清脆,个头娇小玲珑, 披着一身嫩黄的羽翼,圆胖滚滚的身子,实在逗人喜爱。

    这只鸟因而受到了上好的照料,它被安置在一架铜鎏金的杆子上, 杆子两头铸着两处小小的凹糟, 一处盛放清水,一处盛放鸟食。鸟食是王府庄子上自产的上好小米,拌了鸡蛋一道蒸熟而成。因它被安置在杆子上, 所以能绕着杆子腾空飞行, 然而也只是稍稍的舒展翅膀罢了, 毕竟它的足被一条极细的链子拴在了杆子上, 想要一飞冲天, 在那广阔的天际一享羽族的自由是终身不可得的。

    凭靠着甜脆的啼声, 美丽的羽翼, 它讨了自己的欢喜,方才能得这般照料。还有许多自己压根就叫不出来名目的,被关在鸟笼之中,无声无息的活着,哪一日死了被换去,自己也不会知情。

    那些被豢养在豪门后宅之中的姬妾们,不也是如此么费尽心机,妆点着自己的容貌,琢磨着琴棋书画,然而习成才艺,不过是用来取悦夫主,以来换取衣食。再怎么美丽的容貌,精湛的技艺,出众的才华,都只是这些钟鸣鼎食之家用以装饰门面的小小饰品罢了。

    陈婉兮逗了逗那芙蓉鸟的脖颈,鸟儿已是养驯了的,仰起脖子,尽情欢叫取悦着自己的主人。她的唇畔,便泛出了一抹极凉薄的笑意。

    好在,她并不是妾室,也无需靠讨宠来过日子。

    虽说或许艰难些,但若要她放下身段,去向于成钧献媚邀宠,那还不如杀了她。

    想着,她开口“嬷嬷是为了我好,我自然晓得。但这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我却万万做不到。”

    梁氏叹了口气,看着王妃那窈窕却又孤绝的背影,语重心长道“娘娘,老身也晓得,您是有几分清傲脾气的。您这幅样子,真和夫人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般。我陪着夫人到了侯府,看着她生下了您,又看着她离世。夫人就您这么一支骨血,老身实不想看着您也步上夫人的后尘。”

    提及程初慧,陈婉兮有些茫然,失神问道“母亲母亲,难道不好么”

    在她记忆深处,母亲从来是淡然冷清的,也并不在意父亲的去向行踪。这夫妻二人,他做他的侯爷,她当她的侯夫人,偶有会面商谈,所为也只是府中公事。她便以为,世间夫妻就是如此了。

    梁氏的话音却忽然颤抖起来,她怔了一会儿,方又说道“当初,夫人才嫁到侯府时,侯爷待夫人也是极好的,送星星摘月亮的,人瞧着也称得上琴瑟和鸣,夫妻和乐。”言至此处,她陡然神色一厉“这若不是夫人她不肯在侯爷身上用心,侯爷怎会同夫人生分后来,又怎会让二姑娘钻了空子”

    梁氏是程初慧的忠仆,她心中认定的侯夫人只有程初慧一人,即便如今程挽兰做了这二夫人,她依然不肯改了称呼。

    陈婉兮不语,她喂了芙蓉鸟两口小米,眸色渐渐悠远。

    她无法想象,那样的母亲父亲,所谓琴瑟和鸣是个什么样子。

    梁氏看她不言,便又劝道“娘娘,老身所言,并非纯是要您去邀宠以来稳固地位。更是为了夫妻和乐,为了娘娘自己的欢喜。这夫妻之间,只有敬重是不够的,唯有心意相通,彼此疼爱,方才是一起过日子的两口子。”

    陈婉兮抬头,看着远方天际,淡然说道“我明白了,嬷嬷说的是男女情爱。”

    梁氏以为她开了窍,含笑道“正是。”

    陈婉兮却笑了笑,一字一句道“在我看来,这可是天下第一无用之事了。”

    连血亲尚且未必有几分真心,能指望这媒妁之言拉在一起的男人么今儿瞧着这个好了,同她说上几句真心话,明儿看着那个可心,又将她捧到心头。人心浮动,如镜花水月,都是靠不着的。

    既是到头必定一场空,那她求什么不求,就不会失去,亦不会难过。

    她想着,眼前忽然闪过幼年时的一幕。

    府中的家仆又来说侯爷今日大约不回府了,母亲随意答应着,独个儿在灯下,一遍遍的誊写着诗经里的句子。孤灯照壁,人单影只。

    这,也是曾经恩爱过的男女

    陈婉兮垂眸,轻轻问道“母亲当初,也曾求过父亲的情意么”

    梁氏口唇微动,眼中却晃过一丝迟疑的神色,终究没有说什么。

    主仆两个说话,有小厮过来报信“娘娘,谭家二爷来了,现下在锦翠堂等候。”

    陈婉兮闻说,便料到是谭书玉前来说绣坊一事,点头道“好茶款待,我即刻过去。”

    那小厮答应着,飞也似跑去了。

    陈婉兮便回房换见客的衣裳,梁氏紧跟着她进屋,看着杏染桃织服侍她穿衣,一面就说道“娘娘,如今王爷回来了,这等外客,少见为好。”

    陈婉兮瞧着穿衣镜中自己的影像,随口说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来的是谭二爷,都是以往见熟了的。再说,这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好交给旁人,一时传错了话,就麻烦了。”

    梁氏心里总觉不妥,但又说不出什么理来,只得看着王妃收拾齐整,带了杏染往前头去了。

    桃织依旧留在房中,她人直嘴笨,见客的事一向轮不到她。

    梁氏看了她两眼,忽然记起一桩事,便问道“桃织,这王爷爱吃胭脂,是怎么一回事我听着,怎么就那么稀罕。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爱吃胭脂”

    桃织便将此事前因后果尽数告诉了梁氏,又说道“嬷嬷,我可是亲眼看着,王爷吃了娘娘送过去的那盒胭脂。”

    梁氏听着,一张嘴几乎要合不上。

    怔了半晌,她忽然将手一拍,大声叹息道“我的好娘娘啊,王爷爱吃的哪儿是胭脂啊他分明是”话到此处,又戛然而止。虽说上了年纪,可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

    桃织偏偏是个憨直的性子,愣愣的问了一句“嬷嬷,王爷分明什么”

    梁氏老脸一红,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小鬼头,好的不学,就知道打听这些没正经的话。想是你想汉子了,明儿就告诉娘娘,把你配给小厮”

    桃织有些委屈,嘴一瘪,干杂事去了。

    梁氏长吁短叹,眼下瞧来,王爷心里是爱慕着娘娘的,偏生娘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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