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眼是泪。
    他的心口也有一朵黯淡的白莲,闪着幽昧的光芒。那白莲如此微小,若非谢彰距离他如此之近,绝不会看到。
    “老爷”妖仆泪流满面,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只有谢彰能听见的话,“九少爷早已掌握白莲种心法,我对不起你我陪老爷一起”
    谢彰死死地盯着他。
    他张口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转动眼珠,看向高空中的谢九。那是他的亲子。他亏待过他吗,他亏待过九郎吗
    他即便负尽天下人,难道亏待过自己的家人、妖仆吗
    他想问,却问不出。
    唯一滴浑浊的眼泪渗出眼角。
    这名风流一世的家主闭上眼,再没有一丝声息。
    他的妖仆委顿在地,化为一抔尘土,随风散去。
    当今世上最顶级世家的掌权者,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被白莲心印控制的五十余名修士目瞪口呆。
    “怎么办”
    “只能拼一把了”
    “大不了叛出师门,当个散修”
    他们都是修炼了上百年的修士,面色一狠便下定决心。
    但这时,空中再度传出惊雷声响。
    “星海无垠,镇于方寸。”
    一方巨大的印章出现在邪佛头顶。
    印章浓如漆墨,又闪烁点点相关,仿佛以无垠星空铸就。
    那是北斗的镇派之宝镇星印
    只在一个起落之间,方才邪光阵阵的邪佛便被印章击得粉碎。
    镇星印击碎邪魔,又如流星坠下,直奔那五十余名修士而去
    轰
    地动山摇。
    五十余名修士,最低无我境,最高有归真境,但面对这一印之威,他们却连半分抵抗力都没有,便被镇在印下。
    没发出半点声响。
    也不知是死是活。
    烟尘四起。
    遥遥高空中,掌门耸耸肩,面对列位惊疑不定的同道,轻描淡写一笑“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唔,我记得我们仙道盟是这般规定的,没错吧”
    “原来是这样啊。”
    烟尘未散。
    但烟尘之中,却冲出一片绝艳剑光。
    还有夜色展开。
    夜色中有星光璀璨;比那一方镇星印的光华更璀璨。
    星光中的龙女没了笑意。她抱着宝瓶,宝瓶里是一枝尚未被完全点亮的莲花;龙女娇美清丽的面容冷冰冰的,浑身如笼了一层冰凉的雾气。
    谢蕴昭却反而在微微地笑,哪怕眼中一片冰冷。
    龙女抱着宝瓶,她握着太阿剑。
    “原来这就是掌门师叔与谢九的约定。你早知道仙门被世家掌控的白莲会渗入,但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他们必然会参加洛园花会。”
    “借此机会,谢九能顺利掌控平京,掌门师叔则一举为仙道除去了卧底。”
    “掌门师叔,好算计。”
    掌门笑眯眯的,没有否认。
    “阿昭真聪明。你瞧,世家这些都是大恶人,白莲会也是些大恶人。一箭双雕将他们除去,岂非大善”
    “大善”
    剑光更烈。
    谢蕴昭停在师兄身边。
    也停在谢九对面。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大善了。我只知道什么是小善。”
    剑光在展开。
    分明没有出剑,却有一轮携带了淡淡金莲的太极图展开。
    她说“我只知道,恩怨分明、血债血偿是为善。”
    忽然,卫枕流轻轻“咦”了一声。
    他身上浮出一朵金莲来。
    那莲花半开半合,莹莹生光,竟仿佛是谢蕴昭太极图中的莲花化为了现实。
    见到这朵莲花,上方的北斗掌门眼眸一沉。但他并未出声,反而流露些许兴味,看向了另一边的谢九和沈佛心。
    谢九在看那朵莲花。
    沈佛心也在看那朵莲花。
    他们的目光本就相似,现在几乎变得一模一样。
    莲花飞到半空。
    谢蕴昭只觉胸口微微一热,像有什么东西离她而去,也浮起在空中。
    是她随身携带的锦囊不,是锦囊中的石珠。
    就是那枚据说她出生就有、从不离身的石珠。
    转眼之间,石珠与莲花合二为一,恰恰嵌进莲心,补上了独独缺少的空洞。
    霎时,明光大盛。
    金莲盛放到极致,散作无数光点,洒在了谢蕴昭身上。
    她看见一片白光。
    白光中,系统的提示飞快流过。
    检测到受托人获取步步生莲,融合即将开启
    检测到受托人道心境界稳固,修为攀升中
    突破和光境
    到达无我境初阶
    到达无我境中阶
    到达无我境后阶
    到达无我境圆满
    突破无我境
    到达神游境初阶
    因受托人实力提升,太阿神剑品级上升,目前等级玄器下品
    因受托人心境突破,获得人间火,将自动融入五火七禽扇
    受托人获得五火七禽扇缺失5,目前等级玄器下品
    法器分为地、灵、宝、玄。
    而玄器是举世难寻的稀少宝物。
    谢蕴昭看看面板,突然一笑“这是看我要被雷劈了,太可怜,所以给我的福利么”
    夜色中,龙女手中的宝瓶泛起灵光;莲花归于完整,缓缓盛开到极致。
    “师妹。”
    卫枕流忽然握住她的手。
    谢蕴昭的体温向来比他高一些。以往她总是感觉师兄的手温凉如玉;但这一次似乎是她的手更凉。
    师兄稳稳地抓着她。
    谢蕴昭以为他要问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毕竟她现在浑身灵力四逸,一眼可知一步神游。
    但卫枕流没有。
    他只是微微笑着,温柔而郑重道“师妹,你要记得,我随时会为你拔剑。”
    白衣翠冠、俊丽温润的剑修,仿佛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中又有雪色与夜色的寒凉。
    现在,他眼中的寒凉更浓了许多,像怒火冻成了冰,撒作漫天冰雪。她却能透过冰雪看见他的灵魂,和他灵魂深处的赤诚与眷恋。
    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若要战,我便战;你若要离开,天涯海角我都带你走。”
    他看向天空,眉心朱砂殷红欲滴;星月映在他眼里,流转出暗红光晕。
    卫枕流看着空中的北斗掌门,他的师叔,也是事实上传授他剑法的师父,和天外执棋的那只手。
    他也看向对面的谢九。
    “便是血流成河,又有何不可”他微笑道。
    夜空下,北斗掌门轻轻眯了眯眼。
    谢蕴昭眨了一下眼。
    像有人在她心中点燃了火。火光亮起、冰雪融化,她才惊觉自己刚才其实觉得十分寒冷。
    “师兄”
    她只说了这一个词,清艳冷冽的眉眼也只柔软了这一瞬。
    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旋即便高举长剑。
    “日月剑法第三式”
    她不要大义所在,不要人心所向。
    不要大善,不要容后再议。
    不要当什么孤胆英雄,也不要当什么北斗新秀、未来领袖。
    她只要当最初的谢长乐,要当她死去的亲人的乖囡囡,要对得起那座南方小城里每一丝氤氲的水汽、每一个飞上天的风筝、每一碗外祖父母端给她的樱桃酥酪。
    哪怕一万个人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蒙住眼睛,说这是误会,剩下一个人坚持说你没有证据。
    她只要自己知道谁是谁非,便会一往无前。
    哪怕身后的退路全部葬送,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她是为了什么,才踏上修仙路的啊
    “不意世浑浊,孤光耀太空”
    这是神游境的日月剑法。
    是用玄器划出的孤光。
    空中的龙女一手抓住五火七禽扇,一手托住莲花宝瓶。
    朵朵灵火亮起,根根金羽展开;五火七禽扇亮出所有攻势,更将谢蕴昭的攻击放大到了极致。
    夜空之下的北斗掌门叹了一口气。他把玩着镇星印,苦恼道“这可不太好啊。没凭没据的,不是平白给人攻击我们仙道盟的借口么”
    他大袖一拂,就要出手。
    却有龙渊剑吟啸而来,封锁了他的攻击。
    卫枕流踏云而来,眉心朱砂血光流转,似乎随时会化为蔓延的花纹。
    “师妹想手刃仇敌,我只能尊重她的愿望。”他彬彬有礼地说,“我不干涉她,掌门师叔也请勿打扰。还有诸位道友”
    他微微一笑,容色清朗、温雅俊美。
    但这一笑间,刚才被掌门召来的浓云黑雾忽而散去,只留漫天星辉。
    一念动而风云换
    其余修士悚然一惊“玄德境”
    卫枕流只笑道“还请诸位观战。”
    沈佛心已然退往一边。他低眉看着手里的透明佛珠;每一颗都折射出龙女的面容,还有长剑火红的流光。
    谢蕴昭只看着谢九。
    大片灵火燃成火海。
    谢九在她攻击的中央。
    也在灵火的中央。
    徒妄剑出,太极图转。
    他在黑与白之间看着谢蕴昭,忽然说“当年我本想将你接到平京来。”
    剑光无边,孤冷决然。
    他接下一剑,继续说“我着人告诉你外祖父,你并非他们亲生血脉。世家从来看重血脉,我本以为他自此会冷落你,我便能让人带你走。”
    金莲摇曳,洒下滴滴露水;露水化为杀意,道道毫不留情。
    谢九说“后来我请他入京,直言想让你住在平京。能养在平京谢膝下,是多少人求而不得之事。按理,他也不该拒绝。”
    谢蕴昭说“可外祖父拒绝了。”
    “他拒绝了。他乘坐马车离开了平京,想早日回到泰州。”谢九有纹丝不动的平静,眼中的澄净月色也像冻结不变,“妙然知道我所求,便安排了他的意外身死。”
    “你想说什么,说你果真不知情”谢蕴昭按下剑光。
    谢九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回答。
    谢蕴昭忽然懂了。她说“你没有让谢怀去做什么,但你知道他的性格必然会那么做。你没有阻止,而是选择袖手旁观。就像这半年里你也对平京中的事袖手旁观一样。”
    谢九仍然没有说话。
    她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光芒在她剑尖汇聚;如日,如月,如星。
    谢九闭上眼。
    “如果我没有放任”他的声音中漂浮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迷茫,“你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睁眼看来,说“风车。”
    “万里河山连经纬,百丈红尘皆棋局,不是么”谢蕴昭一声冷笑,“你以天下为棋局,为何不自己算,还偏要来问我”
    他说“我能算天下,但我算不了你。”
    “我不能杀你,也算不了你。”他面无表情,“这是我欠你的。”
    “那正好,用命来还吧。”
    光芒再放。
    平京城郊。
    荀自在倚靠在一截快要枯死的树干上。
    白沙剑倒在他手边。
    一个血洞赫然出现在他胸口。
    “嘶痛死了。卫师弟下手真是狠。”他嘀咕着,捂着伤,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佘小川在一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荀师叔,你没死啊”她带着哭腔,“你昏迷了好久。”
    荀自在愣了愣。他好像并未发觉佘小川的存在,直到她开口,他才迟钝地回头。
    “你怎么”他有些茫然,“师门应该已经来人了,柯师弟也在其中,你怎么不跟他走”
    佘小川瞪大眼“荀师叔你生死不知地躺在这儿,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等等,等等。”荀自在拍拍脑袋,蹲下去,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是坏人啊。你瞧,我在平京城郊主持阵法,帮助谢九他们一起蒙蔽时间。而且,我还阻拦了谢师妹的飞书传信。最后,我拦着卫师弟不让他去救谢师妹。”
    “啊,是这样吗”佘小川愣住,惊呼道,“原来荀师叔你是故意的太坏了”
    荀自在长须一口气,严肃点头,很真挚、很诚恳地说“对,没错。你仔细看看,我满脸都写着坏。”
    佘小川瞪着眼睛努力看了半天。
    “没有啊,哪有坏字。”她闷闷说,“荀师叔不要骗人了,你肯定有苦衷。”
    荀自在正好站起来,差点没一个踉跄跌倒。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有些哭笑不得。
    佘小川噎了半天,最后坚定道“直觉我是妖族,我的直觉很准”
    “”
    荀自在可以跟别人辩论上七天七夜,可面对“直觉”一词,他也没话可说。
    他只能摇摇头“你好好在这儿待着,我要进城了。”
    “我也去”佘小川跳起来,双手抓住他的衣摆,“这下师门前辈都在平京城里,城里不危险了,我也要去”
    荀自在头痛。他试图甩开小姑娘,无果。
    “很危险的。”
    佘小川却犯了倔“要是我被丢在这儿,遇到危险出了事,就全都是荀师叔的错。”
    荀自在
    “怕了你了。”他仔细想了想,“那你跟着来吧。不过我叫你离得远点,你就必须离远一点。”
    “好。”佘小川乖乖点头。
    他们走在无人的京郊,朝那座庞然大物一般的城市走去。
    “荀师叔,你心脏被戳了个洞,为什么还没有死”
    “你很盼着我死么”
    “我好奇嘛。”
    “”
    “荀师叔,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
    “荀师叔。”
    “荀师叔。”
    “荀师叔。”
    “怕了你了。”荀自在更无奈,有气没力地掀了掀眼皮,“好吧,给你讲个故事。”
    “喏,心脏这儿种了一个不太好的东西。卫师弟应该知道,所以他帮我用剑气暂时封印起来了。他好像已经不止神游境了他也是个秘密很多的修士啊。”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从开头吧。”
    “很久以前,有一个书呆子。书呆子听过一个故事,讲老和尚和小和尚在山上清修,老和尚告诫小和尚千万不要下山,因为山下诱惑太多,尤其是情爱之事,最能动摇人心。结果最后,小和尚还是下了山,而且果然遭受了情劫。”
    “书呆子就想,他绝不修佛。后来果真,他修道去了。”
    “别人修道是为了求道,他修道是为了读书为什么因为他是个书呆子,平生心愿就是看尽天下书。”
    “书看多了,人会变傻。书中有黄金屋,却更有不平事。”
    “书呆子天天在山上看书,又在山下看多了红尘惨事。两相印证之下,他觉得很愧疚,因为他和同门可以干干净净、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修道长生,但红尘中的凡人却在汲汲营营、经历着生老病死和各种苦难。”
    “他向往孔圣人身合天道的境界,向往为生民立命的情怀,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来改变世界。”
    “那时候,书呆子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傻子。所以很快,他找到了自以为是同道中人的一群人,并自愿加入了他们。”
    “古有侠客劫富济贫,今有书呆子劫仙济凡。他自以为在做一件大好事,做成之后能让人人平等地修仙、求道、求长生。结果,后来”
    佘小川听住了“后来”
    荀自在摸了摸她的头。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惨白,眼神却温柔明亮。
    “后来,他的心上人发现他在做一些奇怪的事,便偷了他的联络信物,跑去探看和他接头的人。就这么被杀了,死得很惨。”
    “啊”佘小川心都揪起来了,“他们两个人都好可怜啊。”
    “两个人不,他的心上人十分可怜,他却是十足十地活该。”
    荀自在的手指拂过她的额头。
    “书呆子终于醒悟了。他明白自己加入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也明白了他追求的东西是不可能实现的。于是,他决定为心上人复仇。”
    夜色安静。
    佘小川等了又等,追问“然后呢他怎么复仇”
    “这个么”
    荀自在笑了笑,忽然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其实,这一次谢师妹扮演的角色,原定是该我来的。”
    “荀师叔”
    “我错过了一个角色,错过了开头和经过。但是结尾我不能再错过了。”
    星光微弱,他的影子也微弱。
    其中有冰冷狰狞的眼睛睁开,死死看着平京城的方向。
    东海之上,有辰极岛。
    有人站在海边,望向西方。
    海风吹开她的头发,也露出她缺少瞳仁的右眼。
    执雨院使,戒律堂中负责死伤重案的院使。
    也是锲而不舍追查荀自在身上疑点的院使。
    “执雨。”
    有人叫她。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被人拍了拍肩才倏然惊醒。
    一回头,她一怔,立刻单膝跪下谢罪“拜见堂主。”
    来人笑着一摆手“不是公事,便叫我师父就好。”
    戒律堂堂主,也是隐元峰峰主。
    同时,也是执雨等人的师父。
    “在想什么”隐元峰主问。
    执雨不掩忧虑,直言“荀自在必然有问题,徒儿担心”
    “荀自在”
    谁料,峰主一愣,却笑起来。
    他连连摆手“也怪我才出关,没有同你说清楚。不必担心荀自在的事。”
    “师父”
    “他以前确实走岔了路,但也早就走回来了。而且,他已经选定了为自己赎罪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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