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君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童磨依旧用他惯常的那种轻快词句说着,他没有肯定,但是分明默认了太宰的问话。放下伪装之后,他的语气里就丢失了任何欢快跳脱的情绪。他也完全回归到原本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琉璃样眸子里不再是温热的泪水,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融化的寒冰。

    可笑的是,他们二人的面具似乎只能在对方面前彻底卸下来,因为只有怪物才理解怪物。旁人不是恐惧就是同情,但对无心的怪物来说都无关紧要。

    两个没有情感的怪物对视着,直到太宰率先倾身朝童磨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不夹带有任何暗器,软绵绵的力道根本无法划破鬼的皮肤。

    后者没躲,也没有将他的手狠狠拍开,或者用铁扇划开那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的血管,让血色落到童磨暗红的上衣上。不过那一定会比冰花更漂亮些,可惜除了美丽的女子,童磨对什么都没有食欲。

    太宰微凉的指尖点在童磨更加冰凉的皮肤上,居然透着种异样的温暖。

    不,并非错觉,周围的冰暂时全部消融,遥远火焰的灼热温度舔上两人的皮肤。

    “因为我很早以前也是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太宰道,“但是有份我本不值得的幸运降临在我身上,看来你并没有那个运气。”

    真是伤人啊,童磨想道,但是心中并没有任何伤感和痛苦的意味,仅仅只是有些好奇。情感缺失对他造成的影响并不大,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就像怪物能够披上人皮,依旧在教众中间得到对神明使者的尊崇。

    令人作呕也好,冷漠麻木也好,童磨不在意。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任何事,教众的悲惨往事在他心中的冰面上砸不出一丝裂纹,自己的泪水在落在冰层上之前就被冻成四散弹开的小冰珠。活下去还是死去,一无所知还是全知全能,都无所谓,怎么样都好。

    只要将想要活下去的那一部分扮演好,就能假装自己不是什么连怪物都不如的东西。至少还能拽着鬼舞辻那精致齐整的西服衣角,织物在手心里没有一丝温度,但能给个契机,笑着哭着随口喊一句无惨大人。

    被同伴削掉半个脑袋也能长回来,假装那只粉头发的、失忆的战斗狂的鬼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每次会议的时候都要逗黑死牟阁下说至少一句话,然后再抢走玉壶新制作的一个壶回来摆在教中,还要和可爱的小堕姬聊天、直到妓夫太郎忍无可忍地钻出来、跳起来打他的头。

    是日常的目标,令行尸走肉般作为情绪垃圾处理机器的他获得一点吃人的动力。当然,女孩子的肉比较好吃也是原因之一。

    但突然、有点想知道。

    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怪物从深渊中拉出来。活着才能继续,童磨想道,活着才能继续去找吧。想象这种事情实在是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但那一定是令人颤抖的温度,比太宰那温凉的指尖还要温暖许多倍,是能灼伤冰层的温度。

    “真令人羡慕,太宰阁下。”

    他听见自己空洞地说。童磨只将自己承认的强者称为阁下,这是个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又或许发现了也并不在意的小习惯。

    他站起来,挥舞铁扇,两只冰构成的活动人偶从扇子的刃尖下成型。它们并不畏惧炎热,一起舞动起来,冰刃将大殿的墙面撕裂,构架出冰制成的桥梁。

    血鬼术构成的冰硬生生在火海中铺出一条不染半点热度、却倒映着最为璀璨刺目光芒的冰桥。童磨踏上冰面,在光滑的镜面上如履平地,踮着脚尖就像是在跳舞。

    他是真的不在意,也不可能会有因为屈辱而去报复教众的行为。童磨踩着冰桥离去。三味线铿锵作响就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神乐,又好似从深渊隐隐传出的恶鬼之声。

    童磨从这一方血色之中失去了踪影,踏进木质的无限城中。好像害怕火势会波及到无限城似的,鸣女立刻就关闭了空间。

    太宰看着冰块失去了血鬼术的支撑而消融,脚下踏着渐渐被蒸干的水迹,从火海中由冰浇筑出的一丝空隙离开。仅看黑风衣拂动着在红光之中的背影,就好像火海在他面前也自动分开。

    万世极乐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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