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消磨人精神, 贻害人身体的东西, 我厌恶它还需要理由吗”谭昭半点不觑,抬头迎上王徽之的眼神。

    王徽之这人非常爱憎分明, 贬低他的爱好四舍五入就是贬低他本人,听了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是非常不赞同。

    两人颇有当场干一架的趋势,旁边的王献之想要劝,却发现一直病得昏昏沉沉的父亲醒了。

    “父亲”

    王徽之也往前走了两步, 谭昭适时往旁边退了三步。

    一个人长久浸淫五石散,又生了病,即便是风度翩翩的书圣大佬,也早已被折磨得皮包骨, 眼窝深得吓人,在生死面前,谁都是平等的。

    “父亲,您一定会好的。”

    王羲之的眼神却非常从容,似乎是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烦恼是用眼神宽慰着两个儿子,也不知是为何,他今天的神思出了名的清爽。

    “这位是”

    王徽之不想开口, 还是王少年介绍了谭昭的身份。

    “老夫方才朦胧中醒来, 隐约听到争论声, 可是与老夫的病症有关”王羲之说话并不连贯, 但他显然是个非常任性的病人, 并不容许儿子们插话,坚决要说完,“小儿性子狂了些,还请小先生直说吧。”

    “父亲”

    然后倔强的儿子被老父亲一力按下。

    谭昭姜还是老的辣。

    系统那你肯定是在场的地狱辣。

    闭麦吧。

    反正谭某人是不承认自己魔鬼辣的,他沉默,只是在考虑怎么说而已。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直言不讳最好“老先生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这场风寒,不过是压倒老先生身体的最后一块石头而已。”

    “不错。”

    王羲之靠在卧榻之上,脸色苍白,这话小辈都不爱听,但两儿子都没敢发声。

    “但我能救。”这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十二万分的自信,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自傲,但书圣爸爸拒绝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谭昭体面地告辞,跑院里去找鹅大王摸头去了。

    王家是顶级士族,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如果是病人自己放弃自己,没有求生意志,那么即便他滤镜再厚,也不必救。

    佛渡有缘人,医者不救心死者。

    然而谭某人显然嘀咕了王徽之的执拗,这个人的性子简直扭得比马姓少年还要扭,非要与你论个短长。

    这种是非黑白都要分个对错的性子,难怪对官场厌恶至深了。

    “倘若你能说服我,我便从此不再服散。”

    王徽之的眼神有点儿微妙,蹲在地上的如玉少年此时正在摸着自家老父亲精心豢养的大鹅,这两只鹅可是除了父亲以外“六亲不认”的,即便是小弟,也被追着撵过。

    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大鹅这么亲近一个陌生人。

    “你服不服散,与我何干”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这么狂,有小马甲就是让人快乐,“忠言逆耳,倘若公子听不得,那便不听。”

    搁从前,王大公子什么人啊,早就不与此等俗人一般见识了。可偏偏此刻,他在意得紧,既是在意,那就必定要论个是非。

    否则一直卡在心头,如鲠在喉,夜里都难以入睡。

    这种事,上赶着多么意思啊,谭昭摸着毛茸茸的鹅脑袋,抬头道“其实不管我说什么,公子都不会信,不是吗倒不如公子自行去查,这世上士族兴服散,由来也算已久,倘若公子想知道,不如去查一查这些人最后都如何了。”

    这对于王家来说,实在不难,王徽之第二日就拿到了这份挺简陋的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的名字也可以叫做论山阴地区士族服散者的后续追踪报告,坦白来说,王徽之非常沉迷服散时那种飘然若仙、超脱世外的感觉,但看完这份报告,却陡然将他拉回了人间。

    这个人间,没有飘渺的仙人,没有香气萦绕的仙山,甚至并不美好,权力与欲望,生老病死,让人无力又厌恶。

    绝大部分的人,不到四十就死了,排除意外、战乱死去的,活到五十以上的,也是形销骨立,病痛缠身,因五石散能阵痛,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服散不当而亡的。

    已经二十多岁,觉得自己可以主张人生大事的王徽之陷入迷惘,来到了病倒父亲的塌前。

    “父亲。”

    借着月光,王羲之看到了儿子迷茫的眼神。

    “子敬最近认识了一位非常有趣的小朋友,就那个互赠衣服题字的朋友,你可还记得”王羲之忽然开口,提起了另一件事。

    王徽之点了点头“记得。”

    “为夫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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