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怔在原地, 外面有人问“这位老师你跟老板是朋友吗快给他打电话啊”
    这话一出, 隔壁店的老板接口说“是朋友。但是老板是个聋的,打电话也没用。”
    陶令跑到门口, 问“请问谁知道老板朝哪边跑了”
    有人朝着拐角后面的街道指了一下,陶令连忙说了句“多谢”,冲着那方向去了。
    这路他先前走过,还是闻清映带着走的, 穿过一条短巷,他正想继续往前走,却听见旁边有痛呼声响起。
    陶令已经经过了,闻声立马后退两步,转头看到巷子里有三个人, 一个靠在墙边,还有一个被摁在了地上,压制着他的第三个人是闻清映。
    旁边那个显然是被揍过了, 表情慌张, 却想伺机上去偷袭闻清映。
    “干嘛”陶令喝了一声。那人出手出到一半,吓了一跳,紧接着瞥了自己同伴一眼, 转身从巷子另一头跑了。
    陶令大步上前, 一把拽住了闻清映还要下落的手。
    闻清映一怔, 回头看到他,双眼染上了点红。
    地上那人抱着头,觑了这边一眼, 显然就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二流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想来闻清映也没有下重手。
    陶令拉着闻清映起来,踹了地上的男生一脚“滚。”
    “等等”看着男生起身,陶令一手挡着闻清映,忽然又喝住了人。
    “干什么”那男生凶横地问,边问却边往后退了两步。
    从第一眼见到陶令,闻清映忽然就静了下来,脸上表情不说全然温和,至少没有怒意了。
    陶令看了他一眼,确认他不会冲动,于是松开他胳膊,走到男生面前,问“店是你们砸的”
    男生下巴一扬“砸了怎么样你来打我啊打死我啊告诉你老子不怕死”说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哪个学校的学生”陶令皱了眉,“谁叫你来的欺负聋哑人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男生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觑了闻清映一眼,继续对着陶令昂头“管得着吗你”
    陶令面无表情地逼近,倏地抬手,一把反剪了他双手,顺势捏住他脖子,把人往前一抵,抵到墙上“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闻清映见状朝前一步,陶令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管,手上又紧了三分“你说不说”
    “你有本事掐死我”男生恶狠狠地看着陶令,就是不松口。
    陶令回头看闻清映,见他情绪似乎不太对,下一秒松了手“滚,下次别让我看到。”
    男生莫名其妙地被松开,来回看了看两个人,见他们真的不打算再逼问,面上还有些失望似的,半晌不甘心地骂了句什么,朝地上再吐了口唾沫,大摇大摆地揣着兜走了。
    陶令“”
    要真是有人指使二流子来砸店,估计也就是看准了闻清映没办法对付无赖,索赔对方赔不起,打坏了自己得负责,说更是说不出,全然是浪费心情消耗精力。
    人早已走得不见影踪,闻清映立在原地,低着头。陶令走到他面前,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森森的睫毛,就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处小巷两侧都是房屋背面,因此没什么人来往,陶令别扭地矮身,侧歪了头,从下面朝上望,想看清闻清映的脸。
    闻清映依然眼冲地面不看他,陶令叹了口气,心知他多半清楚是谁干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陶令伸手去抬他下巴,想让他看自己。闻清映动作很慢,别过了脸去。
    陶令“啧”了一声,再次用了一把力。闻清映这一回没再反抗,顺着力道抬头,眼睛红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些。
    心叹一口气,陶令在闻清映手臂上摸了摸,闻清映抿紧了唇,垂眼看他。
    花店对闻清映来说意味着什么,陶令不懂,但他忽然在闻清映的眼神里得到了求助的信号。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被这一眼看得心软成一滩水,来不及思考就抬手,把闻清映圈进了怀中。
    过了一会儿,闻清映回手环住了陶令的腰。他比陶令高些,微微弓着背才能让下巴靠上他肩,显得有些憋屈。
    这一下靠得更近,陶令敏锐地察觉到闻清映的手在抖,心疼地又往前凑了一下,在他背上轻抚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巷口忽然传来尖锐的喇叭声,陶令一下子从出神的状态中抽身,想起花店还那么敞着,于是拍了拍闻清映的后颈。
    闻清映会意,直起身子来,双眼已经恢复了清亮的平静。
    两个人一起回花店,到的时候门口聚集的人们已经散了,只剩过路的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旁边水果店的老板一直在帮忙注意着店,见到他们回来,老板走出门,笑说“回来了没事吧”
    陶令笑笑“谢谢老板,没事,我们收拾一下。”
    闻清映也笑了笑,大概猜到两个人在说什么,冲着老板点头致谢。
    而后一整个下午,两个人都在收拾花店。
    毁坏起东西来倒是容易,重建却总觉得不会有终结。陶令捡着地上一块碎陶瓷时忽然想起,先前闻清映跟他聊天时举过例子,说过诗歌传统的出走和回归。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陶令有了新想法,他觉得闻清映不是对传统的走向感兴趣,他是对碎了的东西敏感。
    想着事情做事,手指倏地尖锐一疼。
    陶令低头,看到白色陶瓷片上染了点血迹,手才刚抬起来,不等自己看清楚伤口,闻清映已经拉着他起身。
    他力气太大,陶令只能被扯着走。
    被带到卫生间洗了洗手,出来陶令就被摁在了椅子上,闻清映从抽屉里拿了创可贴,陶令趁机想擦一下手,纸巾刚刚扯在手里就被抢了过去。
    他哭笑不得,看闻清映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低头给自己擦干手,随后认真地贴好了创可贴。
    处理好之后,陶令才说“就一条小伤口。”
    闻清映知道他在说什么,拿着手机打字,言简意赅道“不要过来了。”给陶令看完立马起身,接着去收拾花盆。
    陶令有点想笑,从巷子里出来之后闻清映就怪怪的,突然有点霸道。
    好在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闻清映一个人做也没问题。
    一个下午一晃而过,店里重新变得干净,只是坏的东西却多了一大堆。
    很多花都在地上被踩过砸过,但是闻清映舍不得丢,能种的全都一一种了回去,忙乱着忽然就到了傍晚。
    陶令去旁边打包了两碗面回来,两个人对坐着沉默地吃完,他在店里来回逛了两圈,最后依然坐回去。
    看了看闻清映,低头时扫到手指上的创可贴,他玩笑地写“这创可贴不会是我上次买的吧”
    闻清映点点头,看着一盆花朵零落无几的白色山茶,脸上露出些茫然来。
    想了片刻,陶令打算直接问,写道“他们为什么来砸店”
    闻清映终于从花上移开注意力,拿着手机打字“应该是被人雇来的。”
    陶令“你知道有可能是谁吗”
    这问题推过去,闻清映静了很久,才在手机上写下一个名字“云心。”
    名字还挺好听,看到的第一眼陶令心说果然。他妹妹叫云南,姐姐大概也姓云。
    陶令不再问,闻清映反而主动写道“云心是我继父的女儿,云南是我妈跟我继父的女儿,他们不喜欢我跟我妹妹走太近。”
    看到这简短的解释,陶令默然。他没有继续问为什么不是她,而是他们,追究二者的区别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正在沉默的当下,手机叮咚一声响。
    陶令点开未读邮件,看到是北京那个学术会议的邀请函,回复之后他给寇怀发了消息,发完抬头看到闻清映的侧脸,心头猛地一动。
    闻清映又在看眼前那盆花,陶令的手机却忽然支到眼下“我元旦前要去北京一趟,你想一起去走走吗”
    不是去郊外,不是去什么附近景点,甚至不是邻省,是北京。
    地方远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的行程,只要是相约,总有种旅行的意味,而且这意味只发生在亲近者之间。
    仔细想来这意思就是,两个人是彼此亲近的朋友了。
    闻清映怔了好一会儿,陶令想到上次跟他提这事的场景,心说他多半会不愿意去。
    两秒过后,见闻清映还没反应,陶令把手机拖了回来,正想说不去也没关系,闻清映却轻轻摁住了他的手。
    陶令一愣,尽量让自己忽略掉他手指上的温度,询问地看着他。
    半晌,闻清映才猛地发觉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重新点开自己的手机,答道“先生,我去会打扰你做正事吗”
    “当然不。”陶令笑笑,继续写,“我们可以待到元旦节结束回来,只是前两天你得配合我的时间表,行不行”
    闻清映看罢点头,今天一整天的时间,第一回对着陶令笑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陶令悄悄握了握拳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长久地看闻清映。
    他害怕心里的飓风会呼啸而出。
    闻清映说第二天要去圣女乡进货,陶令本来想陪他去,但是星期一要上班,于是只问了问这种事要是有下次该怎么办。
    闻清映却沉默了。
    十一点,两个人一起走到陶令的小区门口,道别之前陶令打字“给我一个你的电话号码。”
    闻清映接过他手机来,输了自己的手机号。
    陶令立马给他打了一个过去,两个人互相存好号码,又加了微信,陶令心里才稍微安稳了一点。
    最后他笑笑,在闻清映肩上轻抚一下,示意他赶紧回家。闻清映接收到这意思,却一时半会儿没动弹。
    陶令正准备问是不是还有事,他已经低头在手机上写了一行字,托给陶令看“先生,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的眼神太过干净,像个内敛地讨要兄长关爱的少年,陶令即便为这句话而心尖震颤,终究没办法想到其他地方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揣好手机,好像接下来要完成某种仪式,得提前清理开场地,收拾好自己。
    半晌,彼此相视一笑,陶令倾身过去,跟闻清映抱了个满怀。
    一个站在低矮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分明只是个巧合,却让陶令更方便地把住了闻清映的肩,以保护者的姿态。
    在小区院墙的三角梅丛下,在光影交织的角落里,闻清映额头抵着陶令的肩膀,相拥许久,他张开嘴,来回尝试了几次,最终不出声地说了一句话。
    随后彼此分开,闻清映踏着月光回家。
    陶令站在路口看着他背影消失,揣着已经满溢的思念回家。
    防盗门隔开世界,陶令背抵着门平复了很久,终于说出刚才没敢说出来的话,那句尽管明知道闻清映听不见,依然不敢说的话
    “喜欢你。”
    入睡之前闻清映发了条消息过来“先生,祝晚安。其实我不难过。”
    陶令笑笑,喝了一口水,吞掉安定,回复道“晚安,好梦。我很难过所以才要你抱我。”
    闻清映“梦到想梦的。”
    看过这消息关机,陶令侧了身子,他把闻清映穿过一天的那件睡衣抱在身前,逐渐陷入难得的梦乡里。
    在陶令闭眼的时候,闻清映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点开了云心的头像,写下一句话“云心,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心消息回得特别快“你什么意思闻清映”
    闻清映“字面意思。”
    云心“闻清映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只白眼狼,你别装乖,别在我妹我爸面前扮猪吃老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清映懒得跟她多说,咬咬牙,回复道“云心姐姐,我最后一次叫你姐。你要是再破坏我在乎的东西,我真的不会再退让。还有,你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太久了,也许有点被害妄想症,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云心一点就炸“闻清映王八蛋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泼什么脏水给我”
    闻清映吐了一口气,删掉了她。
    没一会儿白观的消息却跳出来“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闻清映写“白观哥,你不把手机抢回来我就删除你的号了。我累了,一点也不想陪你们玩游戏。”
    这一回消息足足隔了两分钟才来“对不起清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但确实跟你姐姐没关系,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家。”
    闻清映“我睡了,白观哥早点睡。”
    白观“晚安。”
    洗完澡做了声带复健和发音练习,闻清映坐在床头看手机。
    他把陶令微信里的东西来回看了好几遍,甚至记住了他的微信id,尽管只是一串随机字母,而后又点开跟他的对话框,把刚才的两句话细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换了一张聊天背景图。
    一直坐到实在困得受不住,他才不太情愿地歪倒下去,潦草地盖上被子,并盼望白天快点光临。
    冷风一吹,时间轻飘飘消失得极快。
    转脸又过一周,周六晚上在家,陶令初秋时投给期刊的论文终于有了回复,只不过是拒稿通知。
    读博士那么几年,拒稿通知是接惯了的,看完邮件,他平静地给寇怀发了条消息“一杀成就达成。”
    寇怀哈了一长串,说“效率够高啊,才两个月就杀了。再接再厉。这次北京的会议会出集刊,不过也没什么用就是了,好文章还是留着投。”
    两个人说了几句,陶令点了闻清映的头像。
    闻清映几乎不发朋友圈,连背景图都没有,里面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图片,是跟头像一样的绿雏菊。
    但陶令还是习惯了没事就点进去看看。
    纠结片刻,陶令发过消息去“我两个多月前投出去的论文被拒了。”
    闻清映“啊先生的论文也会被拒吗”
    陶令笑了“谁的论文没被拒过啊”
    “也是哦。”闻清映应。
    他的语气感受上去十分轻快,虽然跟面对面的时候一样,仍旧只是通过文字交流,可因为有了网络的距离,却好像真的能听到他说话似的。
    接到新邮件之前陶令在逛贴吧,他还记得前些天看到的那句话,闻清映说自己有爱人的那句。
    但是单身的话题不管怎么问都是突兀的,陶令不知道怎么才能自然一些,关键是不能告诉闻清映,自己一直在关注他。
    想想只能作罢,又随意聊了几句,陶令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问“你今天没开门吗去哪里了”
    闻清映“先生来过花店吗”
    陶令“没去,只是上周经过了一回,发现你好像周六不开门,忘记问你了。”
    闻清映“是呀,星期六我都给自己放假,不开门。”
    陶令“放假去哪里”
    消息过了一会儿才来,闻清映说“瞎逛。也会去陵园,像以前跟先生一起去那样。”
    陶令想了想,说“那下个星期六一起去陵园吧”
    闻清映应得很快“好啊先生。”
    陶令“周一见。”
    闻清映“周一见。”
    跟陶令说完话,闻清映正想去洗澡,突然进来一个电话,是陌生号码。
    他习惯性地挂掉,那头立马来了短信“闻清映你不要骗人了,我知道你听得见,你接电话”
    闻清映深吸一口气,还没动作,短信又来了“上个星期的事情不是我这么卑鄙的事情我不可能做我就算要砸你的店也不可能让别人来砸”
    看完这句,闻清映顺手拉黑了这个号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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