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微微挪脚, 后背抵着案几, 目光炯炯地望向底下跪着的身影,“你是何人”
    “回将军, 草民是蜀州城里的郎中。”傅时雨抬起头,但并未起身。
    脊背跪得笔直,似一根紧绷的弦,语气淡漠, 跟他这个人一样, 看着冷冷清清。
    “蜀州城”广陵王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意味不明地问“匈奴人”
    “不是。”傅时雨神色冷淡道“京城人士,流落到此。”
    广陵王瞧着这张过于秾丽的脸。
    五官秀气,骨骼瘦小, 身上挂不住二两肉,看着弱不禁风,确实不是匈奴人的面相。
    他收起心里怀疑,转眸看向旁边的楚晏, 狐疑道“你寻郎中来作甚”
    楚晏不答, 转而面向跪在地上的傅时雨, 漠然开口“去替将军诊病。”
    听着有人质疑他的诊断, 后面立着的军医脸上一僵,有些尴尬道“世子, 草民已经替将军”
    楚晏凉凉地扫他一眼,那军医心里发憷,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不敢言语了。
    傅时雨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从地上起身。
    他并不显慌张,脸上游刃有余,甚至还有心情轻轻拍去膝盖上的尘土。
    随后傅时雨看着这位侃然正色、威风凛凛的定远将军,表情平淡得如同是在看一位再普通不过的伤号。
    “将军,请先落座。”
    广陵王本来忙着揣摩下次战役的策略,没心情跟这俩小孩儿胡闹,但看着这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他心里突然升兴致,竟真依他所言,在案后缓缓坐下了。
    傅时雨刚想上前,楚晏突然出声提醒“蒙面。”
    “”
    傅时雨闻言,心里像是猜到楚晏让他来的目的,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系在脸上。
    广陵王心里有点纳闷,身后的老军医脸上眼中浮出几丝紧张。
    傅时雨搭在广陵王的脉搏上,随后也不管越不越矩,手背触了触他额头。
    广陵王惊得瞳孔微张,心里暗道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有胆量。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傅时雨已有了判断。
    “将军咳了几日”
    广陵王答“五日。”
    傅时雨点头,突然问“军营里感染风寒的将士可有增多”
    广陵王觑了旁边的军医一眼,“多少”
    “月初只有几起。”军医上前,拱手说“最近这两日开始有一二十个人,并不算多。”
    “草民诊治过,都是些普通的风寒之症。”
    “诊治可不是摸两下脉就算了。”傅时雨眼神骤然凌厉,严肃着脸色,看着很是瘆人,他冷冷地质问“一二十个人,这月还没过半,增长人数如此之快,你竟说这是普通风寒”
    “你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隐瞒病情,知情而不报”
    听着这年纪轻的小郎中竟如此咄咄逼人,军医心里惊慌,不禁擦了擦额间的热汗,小心翼翼地应道“边关天气多变,每日都会有将士感染风寒,之前几个月,感染风寒的将士基本五十到一百起,这个月没有增加,还减少许多。”
    听他明显在避重就轻,傅时雨不耐烦地打断,并不再过多苛责,只说“这不是风寒,是瘟疫。”
    话音刚落,众人表情骤变,帐内气氛滞凝僵硬。
    唯有傅时雨不疾不徐地继续开口“源头应该是匈奴,但病源我还不清楚。”
    瘟疫,从古至今在任何人的记忆里,不亚于是噩梦般的存在。
    军营里若随意提及这两字,多半会以惑乱军心定责,这人竟敢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番话,当真是自掘坟墓,不知死活。
    “哪来的乡野郎中军营重地,岂能容你信口雌黄”
    傅时雨还没说完,军帐外猛地走进一道气势汹汹的高大身影。
    他生的豹头环眼,莽匪长相,一脸凶神恶煞地叱“李军医随军打仗二十多年,一年看的风寒少说也有上千例,你一介黄毛小儿,哪来的狗胆说将军染了”
    未完的话戛然而止,瘟疫两字太过沉重,谁提都有些艰涩难言。
    听着他们的争执,广陵王咳嗽几声,眉眼深沉地傅时雨,绷着脸,故意吓唬道:“若有一句妄言,本将军可会砍你的脑袋。”
    傅时雨面不改色,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危险,冷静开口,“不敢。”
    “一条贱命而已,若有妄言,随将军处置。”
    听完这番话,广陵王倒有点欣赏这小郎中的气节和胆识,不过面上不漏声色,没头没尾地说了声好。
    应逐神色一凛,忿忿不平道“将军,你莫非真信了这郎中胡诌出来的鬼话”
    他是营里的老将,广陵王上沙场,他就跟着,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忠心耿耿,其心可鉴,唯一不好的便是脑子不会拐弯,说好听点是老实,说难听就是愚笨。
    李军医心知兹事体大,忙说“草民行医多年,若诊治出错,不亚于把草民的脖子按上断头台。”
    楚晏眼里深意,突然在一旁插嘴道:“失命是小,若背信,那便是永远锤在脊梁骨上的耻辱钉。”
    李军医眼里一慌,重重跪在地上,神色骤然激动,愤慨地说“将军,草民跟随您二十多年,就算现在老眼昏花,但也犯不着连普通的风寒都诊治不出,将军若不信,草民只能以死来自证清白”
    话音刚落,李军医猛然起身,快速抽出兵器架上的长剑横在脖子上。
    旁边应逐眼疾手快的抽刀出鞘,横起刀背重重挥了过去。
    李军医手腕一痛,长剑也随之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震音。
    这一变故让帐内的气氛更加压抑,广陵王看着眼前伴在身边多年的老军医,沉默许久,终究是软了心,叹道“江汉。”
    “你与我多年情谊,又岂会不信你,只是瘟疫一事,容不得咱们小觑。”
    江汉是李军医的字,听他这么喊,李军医眼里沉痛,忙不迭在地上跪下来。
    楚晏将他的异样收入眼底,心里不由冷笑。
    人心不过二两肉,放久了自然就臭了。
    广陵王端起旁边放凉的茶碗,浅浅喝了一口,这才目光严峻地看向傅时雨,“你说从蜀州来”
    傅时雨并不隐瞒,如实说“是。”
    “好啊蜀州来的叛徒”应逐阴恻恻道“想必是匈奴人的走狗,站在被匈奴派来扰乱军心”
    楚晏骤然出声,面无表情道“应将军身为我父王的副将,现在是我父王问话,为何你频频插话打断”
    “世子你”应逐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世子,今日竟会出言刁难,神色瞬间难看,沉声道“末将只是担心将军。”
    “担心”楚晏慢悠悠地穿好外衣,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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