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变化,到了院子的小圆桌旁,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让凌胜楼能扶着她坐好,然后轻快地朝厨房跑去。
    凌胜楼看着她的背影,用力地捏紧拳头。
    很快就到向老剧院告别的那一天。
    老剧院不大,用的是亮的刺眼的白炽灯。
    当灯光打开的时候,就能看见一排排斑驳掉漆的木椅子,椅背上满是各个年代留下的铅笔涂抹痕迹。
    这是老剧院最后一次上演老戏,又是三个戏班合作的封箱戏,所以票一早就卖了个精光。有些没买到票的,靠着和卖票员套近乎也能溜进来,就站在两侧走廊和最后排的走廊上听蹭戏。
    凌胜楼早早就拄着拐杖来了,他坐在了第一排正中。虽然不能亲自演出,也该亲自和老剧场道一声再见。
    在锣鼓声中看着台上的戏,他第一次这么心不在焉。
    他的舞台在一点点缩小,而槐槐的舞台却在一点点阔大。
    他不是不想到外面去闯,只是他有自己的责任要背。而且首都还有那个人,他名义上的“父亲”。
    他根本不记得那个人的脸,自他记事时起,这个人就已经和母亲与爷爷划清界限,自愿上山下乡去了。因为他临走前的揭发,爷爷和母亲遭受了无情地羞辱、折磨,母亲1970年上吊自杀,爷爷为了他苟延残喘,终于在1976年,胜利的前夜闭上了眼睛。
    那年他才八岁。他烧掉了爷爷仍然保留的“父亲”的所有照片,把父母结婚照上那个男人的头给挖出来,离开了那间全是痛苦和屈辱回忆的屋子。
    到现在一共过去了十年。
    凤山给了他温暖,改变了他的偏执和阴暗,也让他变得懦弱。如果凤山不在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他是个魂魄无依的野鬼。
    如果他的腿好不了了,如果他一无所有了,他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去首都,把一把刀刺入那个男人的腹中,亲手为爷爷和母亲报仇阴暗的想法像野草一样,被消灭后又一次次滋生。
    其实他昨天没有告诉槐槐,他只有日夜排练,才能让自己没力气去想太多别的。他不能让生活再次脱轨。
    贵妃醉酒的音乐将他拉出了幻境。他抬头,槐槐脚上踩着跷,穿着贵妃的凤冠与蟒袍在宫女的簇拥下走出来,她若有若无的笑意和柔媚的眼神抓住了台下观众的眼睛。贵妃不是对着他们在笑,但那笑却印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还是同样的唱段,但金色的牡丹折扇和雪白的水袖更增添了贵妃的三分华贵。槐槐演戏从不让人出戏,即使是小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现在她长大了,风情愈显,愈发像一颗光耀舞台的明珠,夺目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凌胜楼不自觉放松了许多,仰起头,目光单纯地追随着盛慕槐的身影。
    封箱戏演得很成功,凌胜楼撑着拐杖来到后台,和演员们一起从后门走出了老剧院。
    工作人员锁上了后门,大家站在外面,无言地看着这栋爬满了爬山虎枯藤的红砖房。
    “再见,老剧场。” 盛慕槐说。
    “再见,老剧场” 王二麻跟着大吼了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都一起朝老剧场喊了起来。
    “再见,老剧场”
    “再见,老剧场”
    唱戏的本来就嗓门大,这三个戏班子一起喊,那效果更是震天动地,旁边居民楼里伸出一个老太太的头,大声骂道“大半夜地吼什么吼,要把你老娘从棺材板里吼出来啊”
    大家这才住了嘴。在极致的喧闹过后就是极致的安静,三个戏班子的人默然地站了一会儿,各自离开了。
    另一个戏班子里忽然有个女孩子哭了,她哽咽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凄凉。
    走得远了,于学鹏才叹了一口气“那个戏班的班主跟我说,他们可能也要解散了。”
    大家光顾着看脚下的青石板,一时没人说话。
    原来是政策,现在是市场,为什么一切那么难呢
    在一片静默中王二麻忽然说“我的肚子好饿啊,馄饨铺是不是还开着班主,咱们封箱戏那么成功,您是不是该请我们吃一碗馄饨”
    于学鹏愣了愣,今天大家确实是辛苦了,每个人都上过不止一次台,他挥挥手“走,咱们吃宵夜去,庆祝这一年咱们凤山的顺利演出”
    凤山的气氛这才活跃起来,大家凑在馄饨铺里,每人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馄饨,腹内些微的寒意被温暖的食物给驱散了。
    于学鹏举起手中的饮料“来,我们祝凤山越办越好”
    大家纷纷碰杯,都祝凤山越来越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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