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们走了”

    昏暗房间中,师事古声音低哑,气若游丝。

    “是”楚琯朗有些颓然地坐在床边,小声说着,“车夫刚刚回来,王兄他们已经出城了,尧津签的文书,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师事古艰难地换了一口气,偏头向楚琯朗。

    少年眼睛一直是红的,师事古睡着的时候他在哭,醒了吃药的时候眼泪刚擦干净,师事古一咳嗽,他眼泪就又下来了。

    “琯朗,你都长这么大了”

    “老师”楚琯朗胡乱抹了把脸,俯身跪坐在床头边。

    “我第一次见你,你才六岁,”师事古说话带着气声,每个字落在楚琯朗心头都像刀割一样,“圆乎乎的,可爱极了”说到这,师事古又开始剧烈地咳嗽,嘴角溢出血丝。

    “老师,别说了”楚琯朗慌了,想为老师顺气却因为这一身的伤无从下手,哭着吩咐下人去叫大夫。

    “我知道你还因为侯爷将你一人置在扬州的事难过,你很在意你父亲的看法”师事古颤颤地抬起缠着药布渗血的手,想要给楚琯朗擦擦眼泪,“其实,侯爷将你留在朝堂之外是好事,是在护你,你别怨他”

    “我不怨他,我不怨,”楚琯朗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哽咽道,“老师,你别说话了”

    “你又嫌我烦了”师事古扯扯嘴角,勉强却笑不出来,“有些事,老师巴不得你一辈子不明白”

    车夫将温珵和楚煜送到城外便将二人放下了,这也是为了他们考虑,送到这里目标依然很大,若是往临近的城送,总会被赶上然后抓住,所以就送到这也好。

    傍晚,日头从城墙头摇摇晃晃的,温珵在城外密林中在看了一眼这吃人的地方,就将包袱背好,奔着东去。

    他现在喜欢什么事都和楚煜反复的说,希望他能记住。

    “我们要去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温珵教楚煜像自己一样把手对着揣在袖子里,可温珵偏不,就要露在外面,要是温珵不来拉他,他就冻着,“叫仟东港,是最大的港口。”

    温珵无法,只得拉起楚煜冰凉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着。

    “到了那里,我们坐船出海,去找一个叫做桃源的地方。”温珵说着,想起南阳的刘子骥寻而不得最后郁郁而终的那句,后世说这句是陶潜虚构的,温珵不甚在意,他只在意,那个美好世界是否存在。

    陶潜先生因心中美好期望创造出了桃源,那就是个美好的象征,温珵也没想着真有那座避世的小岛,但他们不去北塞,也不回宣西,一路奔东走,盯着他们的人自会少很多,危险也大大减少。

    “以后,应该就不回来了,”温珵低声说了句,抬头冲楚煜惨惨一笑,“也不知道师先生怎么样了,他一直把我当做你呢。”

    “可是他不知道啊,我就是这世界的孤魂野鬼,我谁也不是。”温珵喃喃道。

    “温珵。”是楚煜。

    温珵瞪大了眼睛看过去,楚煜比他高上半头,正垂眼看他,又叫了一遍“温珵。”

    见温珵吃惊,他又抬手指了指自己,“楚煜。”

    温珵教过楚煜写自己的名字,为此他还特地去学了这个世界的文字,结果写出来还不如楚煜自己写的好,他才知道,楚煜会写字。所以他就教楚煜简笔,教了“楚煜”又教“温珵”。

    “这是我的名字,”温珵握着楚煜的手,在他耳边柔声说着,“我们要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你一定要记得我的名字。”

    “只要你记得我的名字,我就一定不会把你抛下。”这是温珵的承诺。

    楚煜记得。

    他从前记得的温珵是宣西王温鄂的嫡子,是宣西王府的世子,也是宣西为求安宁牺牲的少年质子,是因皮相好看被父皇圈在大延宫中的受辱男宠。出身高贵,宁折不弯。

    他见过温珵的,许多面,可在自己的宫苑见得那一面,楚煜就感觉到不一样了。

    那时他不在乎哪里不一样,就如那会温珵闯进来问的那句“等死”一般,他就是在等死。从前母妃难产而死,他欠着母亲一条命,装傻也要活下去;后来皇家兄弟姐妹几乎死绝,楚煜求生的那根心弦终于断了。

    宋修庭杀进皇宫那一夜,他就是在等死。

    宫苑一角上方的月亮都被血染红了,他等着叛军杀进来,却等到了温珵。

    一个偶尔犯傻却将厚衣服和果脯、包子统统让给他的温珵,一个会不管不顾冲上来护住他的温珵,一个会为他洗澡洗头发讲新奇故事的温珵,一个看着比谁都想活却又带着生死由天的无奈的温珵。

    楚煜没见过这样的人。

    温柔坚韧,平和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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