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短。
    像是大航海时代的藏宝图,一个一个只有彼此间才心知肚明的路标被串联起来,最后这条曲折蜿蜒的航线指向大海的某个深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威拉德跟你说了什么了”
    谢宜珩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他也跟你说了”
    “威拉德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我自己猜的。”裴彻的声音在电话里疲倦又沙哑,又把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他跟你说了什么了”
    听筒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华盛顿州的晚风里。
    他靠着墙,后背隐隐能感受到瓷砖光滑又冰凉的表面,慢慢地说“路易莎,我不是先知以赛亚,没有办法洞察一切,也不可能从头到尾猜得一字不错。假如你真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你可以和我说。
    也可以不和我说。
    从始至终,如何抉择都取决于你。
    是黄金比例的留白,他自己拿捏着六分恳切,又给她留了四分余地。
    谢宜珩是个一拨一动的算盘,经他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看着窗户玻璃上星星点点的雨珠,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这件事和盘托出。她复述得很简单,一句短短的“威拉德想要通过投诉托马斯来向o施压”便是那场将近半小时的拉锯战的概括。
    “我无法客观地评价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是这件事一旦捅了出去,i会在全世界面前声名扫地。”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怅然地说“亨利连病都没好就来i参加这个项目,是为了完成他的爱人艾萨克的梦想吧。i对他来说很重要,我不想看到亨利失望。”
    谢宜珩自作主张地抹去了威拉德对她的威胁恐吓。这是她和威拉德之间的事,没必要告诉裴彻。
    裴彻也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呆子,这段话的逻辑像块脆饼,经不起任何推敲。亨利失望就失望了,用得着她半夜在阳台上嚎啕大哭,哭完又还跑回了多伦多
    “托马斯”这个单词出来的时候,像是一场被月球引力竭力拉扯着的退潮,水落石出,结局已昭然若揭。
    他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最后兜兜转转,一个一个的音节又重新被吞了回去,只是轻声问她“你还回来吗”
    谢宜珩听着在雨声里断断续续的g大调,房间里还是昏黄的光线,满心都是迷惘和无措,给出了个诚实的答案“我不知道。”
    辛西娅五十来岁,一头齐耳短发干练又利落,给谢宜珩倒了一杯水,例行公事一般地问她“最近怎么样”
    辛西娅是她的树洞,知道她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铜墙铁壁的防御机制并不会对辛西娅奏效。谢宜珩啰里八嗦地把这几年的事都细细地掰碎了讲给她听,从加利福尼亚的落日下的棕榈树讲到了西雅图傍晚的滂沱大雨。
    她的思维条理很清晰,故事节奏绝不拖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辛西娅听明白了,抬起手掌,示意她先停下。
    “我不认为是你的认知的问题。”辛西娅的嗓音很轻柔,又很和缓,像是教堂里永远波澜不惊的修女。她轻轻地叩了叩桌子,说“我的建议还是换一个环境。”
    听到这个答案,谢宜珩一脸为难,眉头紧紧锁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可是我答应了我的老师亨利要把这个项目做完的,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觉得其实加州的天气挺好的,几个朋友也都住在帕萨迪纳,而且我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了。”
    辛西娅听她讲完,笑了笑,很温和地说“你看,你已经把答案全部说出来了。”
    谢宜珩愣住了。
    辛西娅是心理医生,而不是催眠师。她不会引导谢宜珩说出某个被广泛认可的传统观点,她只会帮谢宜珩找到事情的根源。
    “两年前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告诉你,你的家人在多伦多,你还要和亨利一起工作。”辛西娅和善地笑了笑,说“但是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她当时说,我不敢过这样的生活,我也不想进入学术界。
    辛西娅嘴角噙着笑,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人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且几乎是不可逆的。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路易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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