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佬,你觉得一个正宗南方美国佬会有幽默细胞吗”

    谢宜珩目光空洞,缓慢地点头。

    哈维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不错,你也很有幽默细胞。”

    谢宜珩回二楼的实验室拿电脑,进门的时候亨利和莱斯利还在讨论威拉德。亨利举着手,信誓旦旦地说“威拉德脾气比康妮好多了。”

    莱斯利气得胡子都在冒烟,问他“你胡说八道。你一个学计算机的,怎么对楼上那群物理疯子了如指掌。”

    亨利“哦”了一声,慢悠悠地说“ 艾萨克以前就是费曼的学生啊,我怎么可能不清楚。”

    艾萨克是亨利去世的爱人。

    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莱斯利讷讷的,不知道如何接话。亨利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但是他绝对不能去踩这个雷区。莱斯利冥思苦想,正好看见谢宜珩拿着电脑又要出去,来去匆匆像一阵风,半是岔开话题半是揶揄地问她“去见劳伦斯”

    谢宜珩点头,又觉得不妥,画蛇添足一般的添了一句“爱德华让我去的。”

    莱斯利“啧”了一声,笑眯眯地说“爱德华总算干了件人事。”

    这下轮到谢宜珩哑口无言了。

    亨利没莱斯利八卦,他笑了笑,对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快去,别让人家等你。”

    似乎每次她去见裴彻的时候,亨利说的都是这句话。

    他出院的下午就飞来了华盛顿州,和莱斯利一起天天踩着爱德华的截止期限交报告。几天下来老教授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不少,沉沉的向下坠着。

    谢宜珩站在门口一眼望过去,他面容疲倦又苍老,无名指上的戒指却闪闪发光,像是故事书里那些亘古不变的童话。

    裴彻并不知道爱德华给他临时加了一份工作,所以当谢宜珩来敲门的时候,他还有些诧异,撑着门问她“路易莎你怎么来了”

    谢宜珩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低着头,煞有其事地说“劳伦斯教授,我是来找您一起讨论控制设备的。您亲爱的老师爱德华让我们在明天十二点前交出去,希望我们默契配合,不要熬夜。”

    她还叫上瘾了。裴彻笑了一声,顺手把空调温度调高,问她“是中午十二点”

    谢宜珩突然意识到疯子爱德华也可能定的是凌晨十二点,她倒抽了一口气,怀疑地说“不会是今晚十二点吧”

    他显然已经习惯了爱德华的工作状态,点点头,说“有可能,我问一下他吧。”

    谢宜珩手疾眼快地拦住他“别,爱德华刚刚才和威拉德吵完架。”

    裴彻显然也习惯了爱德华的精神状态,他松了松领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叹了口气“怎么都能和威拉德吵起来”

    谢宜珩言简意骇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她才试探地开口问道“伯纳德艾蒙德是谁啊”

    “伯纳德以前是加州理工的物理系教授,也是i最初的三位合伙创始人之一。”裴彻也不知道为什么威拉德突然会重提旧事,顿了顿,说“但是他已经离开i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很难被梳理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几位当事人都是三缄其口,丝毫不提伯纳德离开的原因。裴彻是偶然看到爱德华办公室里的旧剪报,才知道i的设计是出自他手“伯纳德应该是和爱德华有一些想法上的分歧,所以最后才离开了队伍吧。毕竟当时爱德华已经是加州理工的教务长了,nfs肯定不会让他离开。”

    谢宜珩还在琢磨着“不择手段”四个字,心里的弯弯绕绕缠成了一团无解的乱麻。她虽然不是正经的物理学家,但是也希望i可以探测到引力波,证明广义相对论的正确性。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伟大的事。

    就像爱德华说的那样,人们很难对真理保持永恒的热情,但至少要怀有敬畏。

    但是现在i的几位负责人之间都是一团浆糊,爱德华傲慢至极,油盐不进,而威拉德似乎根本不想和爱德华握手言和。她给出一个方案,两边的意见完全不一致,那为难的就是她。

    裴彻也看出了她的顾虑,但他是爱德华的学生,不管如何评价,立场上似乎都是偏颇的。他想了想,非常委婉地替爱德华洗白“但是不论如何,我觉得爱德华都不像是不择手段的人。”

    谢宜珩应了一声,说“确实,物理就是他的上帝,他不会亵渎他的神明。”

    裴彻看完了最后一页的模型图,冷不丁地抬头与她对视,目光通透又澄澈。两人挨得近,她都能看见自己在他瞳孔里的倒影“路易莎,你昨晚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下周六晚上有空吗”

    当面聊和短信聊很明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谢宜珩强装镇定,轻咳了一声,说“应该是有空的吧。”

    他从善如流地提醒她“记得不要迟到。”

    谢宜珩强压下一口气,辩解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迟到了。”

    裴彻轻笑了一声,说“好。那另一个问题呢”

    谢宜珩坦然地与他对视,开始自我催眠“其实朋友间的聚会,和一场约会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大概是猜到了她要慢腾腾地打太极,最后给他一个模棱两可地答案,所以还未等她说出下一句,裴彻冲她很缓慢地眨眨眼睛,说“有或没有,我暂且还不知道答案,不过这对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希望对于你而言也是如此。”

    “因为不管是朋友聚会还是约会,都是你所定义的性质,都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的。而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你来赴了我的约。”

    他说到最后声音轻缓又缱绻,像是害怕惊醒了一场多年的梦。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华盛顿州的落日余晖浮在他侧脸的轮廓上,眼睫密匝匝地撇开,眼尾是一点上挑的弧度。三分深情,七分温柔被斜阳切割得刚刚好,像极了古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纳西索斯。

    她看着窗外那一轮熔金般的滚烫落日,满天晚霞泼洒,听见自己的灵魂在说话“对我而言确实如此,你也是来赴了我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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