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煜坐在高脚凳上,笔挺的西裤,简单的白衬衫,勾出他的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在陆离的灯光中,如同时装杂志上的模特硬照。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
    都曾反复练习。”
    整个包厢都安静下来,只有胡煜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温柔地回荡。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
    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胡煜的目光始终落在贺冰心身上,不像是唱歌,反倒像是倾诉。衬衫上的紫水晶领扣随着变幻的灯光隐隐闪耀,有一种别样的衷情。
    贺冰心安静地坐在长沙发上,手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黏了一些开心果的果衣,有些痒痒的。
    他没想过胡煜的声音好听,唱歌也这样好听。那歌声让他想起希腊神话中的海妖,而他就是迷途的水手。只要胡煜引着他去,他便要毫不犹豫地奔向他,哪怕知道自己会葬身海底。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一曲终了,包厢里没有一丝人声,只有结尾的伴奏还意犹未尽地拨动人的心弦。
    直到一个孤零零的掌声响起来,立刻带起了一片口哨和叫好声。
    “胡教授好绝啊”
    “唱给贺老师听的吧,啊我死了好吗”
    “再来一首吧,神仙爱情我看不够”
    “欸要不贺老师也来一首,想看神仙对唱”
    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李旗突然出声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今天毕竟是他做东,他说要走,其他人就算扫兴也不好说什么,纷纷闭了嘴。
    来结账的还是那个小招待,有些紧张地问李旗刷卡还是挂账。
    像是生怕别人领会不到自己的恩情,李旗颇有些耀武扬威地说“多少钱我看怎么结账方便。”
    小招待有点生疏地打开平板,皱着眉看了一下数字“一共十三万六千八,先生。”
    “多少”李旗吼了一嗓子,眼睛都瞪直了。
    小招待认真地低头核对了一下数字,重复了一遍“先生,您本次消费一共十三万六千八。”
    李旗强作镇定地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两瓶酒,三个小时的包厢,你别不是多算了十万吧”
    小招待兢兢业业地给他念着消费单“先生,您点的马爹利是一万两千八百八十八,另一瓶轩尼诗皇禧是皇家纪念版,是只有顶级黑卡会员才有权限购买的消费品,会员价格是十一万八千八”
    “限购商品你干嘛卖给我啊”李旗总算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吐沫星子飞溅,“我就一张代金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黑卡会员了。”
    “按照我们的规定,只要贵宾的同行人中有黑卡会员,我们就默认作为会员招待,先生。”小招待可能没遇到过这种事,说话还利索,声音却打颤了。
    “怎么可能”李旗用力拍了两下茶几,气急败坏地说,“我们里面没有黑卡会员,你们这种地方骗钱的名头也太多了吧”
    小招待怯怯地朝着胡煜的方向看了一眼,吞了吞口水“胡少爷是我们的黑卡会员。”
    胡煜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端着贺冰心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李旗像是怕把胡煜掺和进来,还往他跟前挡了挡,颇讲义气地斥责小招待“你别跟这儿乱碰瓷啊我们都是头一回来,你问都不问就说人家是这儿的会员,不瞎扯吗”
    小招待没想到结个账会碰上这么大的麻烦,吓坏了,紧紧攥着平板跟李旗解释“我们这儿规定服务人员得认识所有持黑卡的贵宾,直接问是不礼貌的,先生。”
    李旗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胡煜,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问“胡教授,他这是胡说的吧”
    胡煜在手里转着那只水晶杯,掌心里是被切碎的几何光斑。他笑着回答“的确跟朋友来过几次,黑卡会员倒是没大注意。”
    小招待立刻知趣地接上“会员是自动升级的,先生。”
    李旗的脸在彩色的灯光下像是开了染坊,沉默了片刻,他看向桌子上剩的那瓶白兰地“我们这酒没喝完,还有大半瓶呢,我不跟你们费劲了,你退一半钱给我,总行吧”
    “我们这里酒水售出,概不退还,您可以在柜台寄存,先生。”小跟班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我点的酒,我来付账就可以。”贺冰心看不下去了。
    一瓶酒而已,他自己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还是有一些积蓄的。
    听见贺冰心说话,李旗的脸色更难看了,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挂我账上,酒存起来。”胡煜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这家的会员了,一口把贺冰心的水喝完了,随手把水晶杯丢在了茶几上,“当啷”一声,杯子在茶几上打了两个转。
    小招待松了一口气,重新鼓起勇气跟李旗说“那请您把剩下的费用结算一下。”
    李旗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优惠券,不耐烦地甩给小招待“给给给,不就一万多块钱吗怎么也够了。”
    小招待接住优惠券,声音又哆嗦了起来“这个券不符合使用规则,先生。”
    李旗的眉毛重新竖了起来“嘿我就邪了门儿了这上面明明写着使用期限到今天,怎么就不符合规则了呢”
    “这个券只能在消费满十万的情况下抵用,如果刚才那瓶酒由您统一结算,就可以用,先生。”小招待一脑门子的汗,也不敢揩。
    不付酒钱,他就平白损失一万多;但是付了酒钱,他怎么好意思开口管胡煜把钱要过来
    李旗瞪着那个小招待“你这个券上写了吗全凭你一张嘴说啊”
    “行了吧李旗,”薛凤看不下去了,“你为难他干嘛呢一个打工的,他能做什么主”
    小招待感激地看向他,像是个从鸟窝里掉出来的小鸟,茫然无助。
    贺冰心也有点不落忍,刚想开口就被胡煜轻轻揉了一下后腰,错过了时机。
    李旗黑着脸刷了卡,也不跟别人打一声招呼,直接摔门出去了。
    薛凤冲着他的背影轻嗤一声“装笔遭雷劈。”
    过了好几天,李旗都跟霜打了一样,他不主动跟别人说话,别人也不去触他霉头。上班来下班走,他就像是一个阴郁的影子。
    “哎,你说,”李旗前脚下班,梁欢就拉着张旭嘀咕,“差不多两万块钱呢,咱们一个月工资才一万冒头,要不咱们几个人平着摊摊我看见李旗那张晚娘脸就浑身难受。”
    “凭什么”张旭冷冷地说,“他自己没弄清楚,干嘛我们跟着破财大部分的钱还是胡教授他们出的呢。”
    “就是,”薛凤“咔嚓咔嚓”啃着一个红富士,在张旭的桌子上一靠,“那小子就是想在咱们面前充一回大款结果没充成,掉链子了。”
    “我听说他家里条件挺一般的,”梁欢到底比另外两个人心软,“两万块真不是小钱。”
    “别别别,”薛凤赶紧制止梁欢,“你看不见李旗怎么让贺老师下不来台的他这次喊着贺老师去存的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他现在玩脱了是看着可怜,要是让他玩成了,你且看他尾巴翘到天花板上去”
    薛凤的手机“丁零当啷”地响起来,他那张义愤填膺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丝笑。
    “德行吧”梁欢忍不住地笑话他,拄了张旭一胳膊肘,“那天碰上那个小招待,居然还对上线了。”
    张旭面无表情地朝着薛凤一抱拳“恭喜。”
    薛凤喜滋滋地回着消息,头也不抬“贺老师呢下了台子就没见着他了,先下班了”
    梁欢耸耸肩“去楼上了吧,他最近好像在练电生理呢。”
    贺冰心没在练电生理,他第二次罩上了那个混声器。
    和上一次不一样,传入耳道的不再是平直的白噪音,而是胡煜低沉悦耳的嗓音“哥,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混声器并不遮盖口鼻,所以贺冰心可以直接回答胡煜“嗯,声音有一点小。”
    “现在呢”胡煜好像调大了扩音转账,他的声音没有经由其他介质,直接在贺冰心的耳膜上引起一阵战栗。
    “很好听。”贺冰心实话实说了。
    胡煜轻轻笑了,那笑声就像是羽毛,若有若无地搔着贺冰心的心底,让他无暇去想象那些和黑暗相关的事。
    胡煜的声音很温柔“哥,这个装置得调试一会儿呢,我跟你说话,如果你听到杂音或者感觉不舒服,就跟我说,好吗”
    贺冰心“嗯”了一声,稍微有一些拘谨,他没这样蒙着眼睛和人聊过天。
    “关于我,哥有想知道的事情吗”胡煜的声音很轻松,正经是在聊天。
    贺冰心也放松了一点,回顾着认识胡煜以来发生的这些事。
    除了非常出众的外形,胡煜的性格聪明且体贴,似乎还掌握着远远多于同龄人的财富,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年轻人。
    但他也有一些秘密,比如他的家庭,比如被闻涛当做“诱饵”的大秘密。
    贺冰心倒不觉得胡煜隐瞒了什么,只是不想去刻意打探。
    “你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吗”贺冰心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胡煜的问题。
    “也没有,闲聊而已嘛。”胡煜沉默了两三秒,像是转换了一个话题“哥要是不想说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贺冰心的眼睛被蒙着,挺秀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显出一种无助的可爱。
    胡煜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眼神里终日伪装的平和被风吹散了,刻骨铭心的深情像是掩在风沙下的嶙峋山脊,裸露出来。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有一个喜欢的人。”
    贺冰心又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了那个人,但是那个时候他胆子太小了,那个人又优秀又漂亮,很难接近。”
    贺冰心很少接触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说实话也不是太感兴趣,但胡煜想讲,他就安静地听着。
    “我朋友借了那个人的东西,不敢去还,只敢日复一日地去偷看他。他想自己长大了,是要去和那个人结婚的。”
    贺冰心轻轻笑了“你朋友那时候多大了很可爱啊。”
    胡煜也笑了“他十三四岁吧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思维比较幼稚,想不到那个人根本不会等他长大。”
    “那个人就凭空消失了,除了名字,什么都没给我朋友留下。我朋友特别特别后悔,那时候虽然没有智能手机什么的,但他至少可以问那个人要一个邮箱啊,可是他没有。”
    “从那个人走之后,我朋友没有一天不在找他。但是那时候网络啊什么的都没有现在发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找一个只有名字的人,就像是大海捞针。”
    虽然不大懂这些事,但贺冰心并非不能共情,他有点心疼那个孩子“那后来呢”
    “后来他想了点办法,这两年把那个人找到了。”
    这绝对是贺冰心听过的最虎头蛇尾的故事了,他忍不住地追问“他告诉那个人这些事儿了”
    “没有。”
    “为什么”贺冰心难以理解,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终于见到了,难道不应该直接告诉他吗
    “哥,如果有人这样喜欢你,这样跟你告白,你会接受吗”胡煜的声音有些过于平静了,让贺冰心想起从前小镇上有一面不大的堰塞湖,阴天的夜晚总是平滑如镜。
    “我不一样,”贺冰心几乎是脱口而出,“不会有人那样喜欢我。”
    “如果有呢”胡煜压着自己声音里的不甘心,“你会接受吗”
    “不会。”贺冰心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也没说清楚究竟是不会有还是不会接受。
    胡煜沉默了。
    贺冰心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这个朋友不会就是胡煜自己吧
    怪不得他一开始跟自己提的是形式婚姻,最可能的就是他原先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虽然听胡煜的意思应该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但毕竟惦念了那么久,不会说忘怀就忘怀。
    贺冰心清了清嗓子,找补得有些刻意“那个我觉得你朋友是个挺好的人。”
    “他怎么好了”胡煜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贺冰心现在就是个瞎子,把握对话的方向全靠猜“你看,他他挺执着的,也挺厉害了,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坚持把那个人找到了。”
    胡煜又不说话了,四周的安静让贺冰心有点无措,他轻声喊“胡煜”
    胡煜没回答他。
    贺冰心不喜欢这种安静,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胡煜,你在吗”
    温热的掌心盖住了他的手,也平复了他的慌乱“在呢。”
    贺冰心以为他还沉浸在回忆当中,一想那些事儿要真是发生在胡煜身上,的确挺让人难受的。
    他微微扬起一点头,脸上慢慢地渗出一点粉红色“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吻你,能不能算是还给你一个亲亲”
    一句话说完,他的脸红了个透,像是醉在春风中的海棠。
    胡煜看着他,眼眶微微地热,“那个人”在哄他开心呢,哪怕温柔又笨拙。
    胡煜握着他的后颈,让他微微抬起一点头来,轻柔地吻下去。
    贺冰心的唇瓣很软,像是剥了果衣的橘子瓣,带着一点糖果似的甜。
    亲着亲着,胡煜惊讶地发现贺冰心像是小鱼一样一抿一抿的,心里那点酸楚就在一刹那全变成了甜。
    “哥,你在回吻我吗”胡煜强忍着,但还是有几丝笑意从他的声音里逃了出去。
    贺冰心愣了一下,忿忿地把把嘴抿紧了。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胡煜握着他的手温存地揉了揉,嘴唇轻轻贴上去,“乖了。”
    贺冰心的嘴巴就像是一个不争气的河蚌,没一会儿就又让胡煜撬开了。
    等到胡煜揭开混声器的时候,贺冰心非常的后悔,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安慰胡煜。
    “哥。”胡煜怕他猛地一下见不了光,小心地用手护着他的眼睛,像是有话要说。
    贺冰心还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跟他商量,仰着头回应他“嗯”
    他的嘴唇微微肿了一点,比平常更添了几分丰润,胡煜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他一口“这一个,和刚才那个,都不能算你还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真的弄好了然后育苗那事儿编编回复我啦说只要点击链接就算感谢在20200317 21:06:3520200317 22:5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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