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敞亮地很”

    录音机沙沙运转,连个停顿都没打,下一句话时机接得天衣无缝“行,先拿两包上来验货。”

    田丁“得嘞”

    包间里另有一个衣着暴露的“妈咪”和几个金链纹身马仔模样的便衣,此时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妈咪”起身端起酒盘赫然是化了浓妆的孟昭,叼着烟踩着高跟鞋开门出了包间,把门外那鬼鬼祟祟的“侍应生”撞了个正着。

    “干嘛呢堵在这”孟昭娇声呵斥,兜头把酒盘往侍应生怀里一塞“开酒去”

    “侍应生”生怕被认出来不是这里的人,哪敢在妈妈桑跟前露脸,慌忙接过酒盘点头哈腰地跑了,直到走廊拐角后才松了口气,摸出手机匆匆回复了一条短信,左顾右盼片刻,蹑手蹑脚消失在了防火门后。

    “盯梢的说步老板跟他那个叫田丁的伙计,带了几个生意上的人,叫了个妈妈桑在屋里喝酒打牌,隔着门能听见他们商量事情。”秦川放下手机,神色自然如常“没什么问题,步重华应该还不知道警队里发生了什么。”

    鲨鱼一动不动盯着死胡同尽头那晕黄的厨房后窗,目光叵测不明,半晌终于收回视线,缓缓道“留几个人盯住这里,画师见了谁,说了什么,买了什么东西,统统都记下来向我汇报。”

    “是”

    几个手下顿时在平房周围散开,鲨鱼转身向外走去,秦川紧随其后,笑着问“我以为刚才我们来的路上老板你说过,这次要么带走画师的人,要么带走画师的尸体”

    “改变主意了。”鲨鱼说,“我想让他自己主动来找我。”

    秦川多少有点意外地“哦”了声“他会吗”

    鲨鱼钻进车门,吉普亮灯发动,缓缓倒出了狭长的石板路。路灯下寂寥安静的庭院越去越远,车胎碾过乡村漆黑颠簸的砂石路,北风从破瓦间呼啸而过,灰白的冰霜覆盖在枯黄草地上。

    “会吧”半晌鲨鱼淡淡道,“画师曾经亲口说过,他在这世上最恨的两种人是我和警察。如果他对我能如此铁石心肠,那对警察也不该毫无底线地犯贱才对”

    秦川若有所思点头,这时只见鲨鱼突然伸手拍了下驾驶座。

    司机问“老板”

    “告诉刚才留下的人,三天后不见画师出来,点个煤气罐,把那片房子炸平。”

    连秦川都微微变色,司机慌忙“是”

    鲨鱼向后靠在椅背上,脸色在交错光影中晦暗不清。

    吉普车尾灯消失在烟尘弥漫的道路尽头,鲨鱼留下的几个手下还在附近转悠,吴雩收回目光,脚步无声无息,走进了出租屋后窗的死胡同。

    后窗玻璃外侧残留着一道不清晰的五指印,但最后一丝炙热的温度已经消散了,只剩下冰冷坚硬的玻璃板。吴雩手指轻轻在那指印上划过,闭上眼睛片刻,不知道脑海中在想象什么,神情略微有些怔忪。

    他没有让那短暂的软弱持续太久,数秒后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用力把指印一擦。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紧紧按住了吴雩覆在玻璃上的手

    “抓到你了,”步重华在他耳后颤抖地沙哑道。

    吴雩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步重华身体与水泥窗台的空隙间,半晌小声说“你竟然敢跟鲨鱼的车,胆子太大了回去吧。”

    “你让我回哪里”步重华反问。

    吴雩没有出声,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少顷才低低地重复道“回去吧”

    步重华紧攥着他的手不为所动,远处小路上盯梢的脚步近而又远。直到那咯吱咯吱声暂时消失在巷口尽头,吴雩盯着晕黄玻璃窗上隐约倒映出的人影,声音轻轻地问“你还记得烈士陵园里我对你说的话吗”

    “”

    “我说咱俩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但那时你不明白,我也没法解释。其实我们本来不该有交集,但你是解行走后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我看见光亮的人,所以我忍不住想追逐那光亮。”

    吴雩眼底似乎有一点微微的伤感,但在玻璃倒映中模糊不清。

    “三天后不论行动是否成功,不管你能否抓住鲨鱼,你都会成为烈士或者英雄我希望你成为世人瞩目的英雄,但那其实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回去吧。”

    他最后笑了笑,想抽回手,却突然被步重华用力攥住了,两人的右手就那样上下交叠着死死压在玻璃上,紧得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脉搏。

    “我不需要被世人瞩目,”步重华轻声说“我只想活着回来,带你一起回家”

    仿佛有种夹杂着冰碴的热流从脊椎冲上脑髓,流向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吴雩站在那里,按在玻璃上的五指微微痉挛。

    “哎,再往那边看看”“仔细点,别漏了”

    盯梢的马仔又转回来,咯吱咯吱的脚步远而又近。吴雩耳朵里有什么在轰轰响,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略微一偏头,步重华炙热火烫的气息已经覆在了他额角,那是个短促、绝望、孤注一掷的亲吻。

    “是我一直在追逐你”

    “你带着火种一路往前走,一路不停也不回头,是我在后面拼命地追逐你”

    寒风带着他们交错的气息,吹着哨子掠过层叠砖瓦,掠过嶙峋枝杈,将步重华一字字酸楚的尾音消散在天空下。

    “只要你肯停下脚步等我几天,我一定能活着回来,来接你回咱俩的家”

    盯梢的脚步越来越近,马仔出现在死胡同口,疑惑地向里望去,厨房后窗外泥泞的空地空空荡荡。

    昏暗深处,吴雩独自紧贴在泥墙夹角里,脊椎骨硬硬抵着肮脏冰冷的墙面,一手紧攥着胸前衣底银白色的吊坠,指骨变色发青,刺痛却无法被减轻分毫。

    那是一枚对戒。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手上曾被紧握住的余温也终于散了。许久吴雩竭力仰起头,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无声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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