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捋明白,令约登时没了脾气,指头在小驴油亮亮的脑袋上敲了敲,暗叹几声。

    这算得上哪门子的迁怒横竖都是他惹的她,她不过也是一时气话啊。

    只可惜没带咕噜出来,云飞暗暗想,不然他也想支使咕噜踩这方琦两下,最好也踩在他的红鼻子上。

    少年心底打着顽皮主意,面上却是客客气气,将他恭维人的本领拿出来,坐在马上朝方琦拱手。

    “久仰方公子大名,常听人说宛阳方公子为人谦和大度,不曾想初来此地就见识到了,真是佩服佩服。”

    难得见他这样会装模作样的人,险些就骗过自己了,如何不佩服

    云飞在心底哼哼句。

    若是寻常,方琦定会为小少年坐在马上说这番话感到不洞快,心中鄙薄冷嗤也是说不准的,可他今日只想着一事。

    只见他从白马离去的地方收回目光,心不在焉道地回应云飞“哪里的话,不过几句谬赞顽笑罢了只不知方才那位公子系哪里人士姓甚名何”

    才然霍沉当着令约的面自称“霍某”,方琦又是个自来对“霍”字敏锐的,见他相貌年纪,不由得想去前些时候牙行里流出的传言,说霍三公子就要回宛阳来

    如此一来,方琦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个猜测。

    “啊”云飞拖长尾音,眉梢飞飏,“他姓霍名沉,表字见渊,想来方公子也认得他罢”

    即便方琦早有猜忖,也在听到霍沉名字后怔了一怔,一时不知他回宛阳究竟所为何事。

    东风楼阁楼之上,云飞临窗而坐,小心翼翼地叠着几颗蜜橘,笑得脸快酸时对面一道人影坐下。

    “三哥”他欢喜叫人,待看清霍沉不甚晴朗的面色后又悻悻收了声,乖巧替他斟茶。

    来宛阳前,云飞便四处打探过消息,听闻东风楼有位从京城名楼回来的厨子,遂也想来尝尝味道。

    随他们进竹坞的厨娘还是云飞幼时的乳母,跟着他们一路从鹿灵到南省,虽说各省菜样学了不少,吃得多了却也腻味。

    云飞素爱尝鲜,今早傻兮兮顺着香气到贺家,跟着人同吃了碗清粥都喜滋滋的,是以竹蜻蜓玩得累了,又巴巴儿央霍沉来这里吃。

    就是不知出了甚么事,他三哥忽地不高兴起来,小少年心下暗度,将茶盏推去霍沉面前,边邀功道“三哥爱吃的我全要了。”

    霍沉低低应他声,转了转手边的尖足茶盏,打量眼周围便看去窗外。

    如今这时节,宛阳街市上多的是南来北往的行商,皆是想着赶在腊月里归乡的。东风楼堪堪对着登月桥,缘着登月桥往灯心巷方向去,那里也有处酒店,只生意比不得东风楼兴旺。

    早在十数年前,霍家闲云居还担着“宛阳第一楼”的嘉名,如今却是江河日下。

    霍沉在南省的三年间,大抵是账簿看多的缘故,忽患上那能近怯远症,离得远便看不真,故时常虚着眼看人看物,有时就连与他最亲的云飞都辨不出他究竟是看不清还是有所思。

    譬如此刻。

    但见他指尖在茶盏上敲点,直到小伙计伺候端菜时方收回眼。

    “来时方琦可问你什么了”霍沉忽然问道。

    他来之前,云飞高兴的正是这回事儿,眼下听他问起,竹筒倒豆子般说了“问了问了,我原先还拿书里恭维人的话讽他,谁成想他没听见似的,尔后”

    说话间,饭菜亦上得差不多,云飞忍不住先剔了小块鱼肉,然还不待送进口中又想起别的话来,停下动作,颇不好意思道

    “倒忘了,三哥那时若再晚些告诉我他是谁,没准儿我就信了他的胡话,岂不是要错怪贺姐姐是那蛮不讲理的”

    冷不防听他提起令约,霍沉又回想起刚才的事,蹙额噎他一句“我瞧你已是信了。”

    鱼还没吃,鱼骨头反倒先进了喉咙里,真真儿如鲠在喉的云飞撇撇嘴,试图转说他话“那你同她回竹坞时,可为昨日的事道歉了”

    这话落在霍沉这里无疑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下无端烦错,可他无心与这个聒噪小子解释甚么,只搪塞“尚未,那糖藏在怀中,一暖便化,见不得人。”

    “这话倒是”云飞皱眉思索,俄然放下手中箸子,将肩头的小褡裢甩到身前翻找。

    端菜上前的小伙计经他一吓,不慎碰垮了他摞得高高的蜜橘,有两颗直直滚到霍沉手背处,一时间,四周忽厮闹起来。

    阁楼之上,年岁尚小的小伙计忙不迭放菜求饶道“小的手脚子粗笨,惊扰了霍三公子和这位小公子,还请二位饶了这回”

    约莫是从方琦那里知晓了霍沉来头,小伙计吓得不轻,只差再碰个头。

    霍沉黑漆漆的眸静觑着他,听的却是阁楼下的动静,纨绔的醉闹、行人的惊呼规劝、黄口小儿的哭闹声

    “真真的气死人,几时又要你磕头了你只下去。”云飞生气撵走那碍人眼的胆小伙计,自趴去窗栏往登月桥上看,看清后登时撑直胳膊身子。

    “三哥,是阿显在与人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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