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为了逗老爷子高兴,林书文将事先藏好的寿礼令人给抱出来,一方锦盒,直超出人的臂弯,让佣人抱着缓缓开盒,呈现出金缎围绕的珐琅彩瓷器。

    “知道您喜欢珐琅瓷,但这个,是存世量更为凤毛麟角的修内司官窑瓷。”

    老爷子确有惊艳,适才一直听他们说着话,自己怠懒心思地喂着猫,他瞧着瓷瓶上的缠枝莲纹鲜丽夺目,底钤南宋楷书方印,不由得微露真切笑意,接过瓶身慢转“是不错。”旋即,有很低的声音,接着他语末。

    “不是。”

    四周陡没了任何声响,所有人一双双各异的目光刷地落向他。

    男人却捏着橘瓣喂向鹿安。

    被酸甜橘香触着鼻端,鹿安陷在软枕里,纤细肩颈放松地靠着,她最为诧异,但见他唇线薄抿地浅带冷峭,既不看她,又一直将橘瓣举在她唇边,渐渐连手臂发僵起来,等到她垂首咬住橘瓣的尖,男人才又回软,修长的手放回腿上握拳了一下。

    “它不是修内司官窑瓷。”

    应是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阿竹有几分难受,像是在费力隐忍,层层作冰封的壳想隔绝别人视线,他后背挺拔,一字一字,低缓清楚地掷在空气里,对着正前处林书文那最是凌厉的眼,“是清雍正年的仿瓷。”

    说完,又摘开一瓣橘,这回能迎着她的凝视,轻轻放在她唇边。

    这下必须得提前回去了,外公明显被气着,青了脸讲不出话,她赶紧让司机将车驶出来,载着他们穿入尽量安静的街道去,才能放松地吐口气。

    路上落叶被过往汽车碾的明洁,身子一软,一天劳顿的困累浮现,剩下仅能捏他手指的力气。

    对于阿竹的情绪变化,鹿安决定不问,怕他回想,再受刺激。

    夜里十点钟,雨意的沁凉也从老城区游离了过来。

    客厅漫着万籁俱寂的深雾,疏影横斜着,静得针落地似可闻,凝固里,因为正对着二楼主卧,天花板上有轻轻浅浅的步声传下来,她犹在走着,陷在及踝的毛毯来到床边,那睡裙似水漾,服帖着纤细匀停的曲线,女人就脸颊沾着的香膏轻细抹匀,准备关灯,一阵小小脚步挨近门前,以为她听不到。

    鹿安动作一顿,放下手开门。

    壁灯的柔色从她身后倾泻,漏出少许朦胧的洇着他,他刚洗完澡,衣服深一滴浅一滴的水迹,被蒸的温热,熨着她,彻底交融在一起。

    她看着他,分不清是彼此谁的气息。

    隔着些微雾白的镜片,他眸子里怔怔的蓄着混乱轻颤,把睫压了压,胸膛的起伏急了下,缓缓又沉了下去,想说些什么,干涩地却哽着了那里,然后一动不动,发梢结着的水珠划过,漫卷出更重的低黯要将他包裹。

    他在害怕

    害怕像林书文说的,他跟她不在一个平等的位子,所以她随时能放弃他。

    想想那男人只会说这些,鹿安转身回屋“今天晚上就在我房间打地铺吧。”敞开衣柜抱出垫被来,两三下铺好,再把被褥和枕头一放,钻进浴室拿来电吹风,她也是刚刚沐浴不久,容色艳而慵懒,回眸笑笑“愣着做什么,过来。”

    后半会,卧室里也熄了灯。

    周围的夜色浓浓,徐徐的窗纱上有一点皎洁,江默望着,像是那时的门廊电灯昏暗,小孩清脆的话音,存在太阳穴里发着悸。

    想看她,裹紧被子翻身向着床,一眼发觉露出床沿的洁白手指摊放着,烫着他的目光,顿时难忍住起伏的执拗小心蹭过去,拽紧那垂落至床脚的被褥,好久,见她睡得无知无觉才悄悄恢复了挪动,循着被子捏到她的手,便一点又一点,勾下来将自己额头贴上。

    其实那小孩说得不多,从头到尾只是那句“哥哥,林哥哥让我跟你说,爷爷已经答应将安姐姐交给他了。”

    “林哥哥还说,他知道你是安姐姐租来气他的,安姐姐现在之所以对你好,其实都是为了跟林哥哥赌气。”

    后面再说什么他没听清。

    感受到指端前他柔软的眼睑微动着,女人醒来,身子往外探探,很轻地摸他脸颊,快又要睡着,睡意浓稠里温柔的不可思议,一下两下地抚,想将他蜷着的叶尖抚糯般,抚得他胸腔反而咚咚,咚咚地震着,冰冷地细搐起来,执念成潮溢到每一处,他呼吸一重,已经咬在了她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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