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默不作声,喝着茶,眼皮微抬,看着人到了钟离那边,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然后收回视线,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外面灯火辉煌,远处依稀传来小孩子欢呼雀跃的闹腾声。
钟朗宁捏着酒杯吹了会儿风,忽然开口,“合适的话,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看看。”
钟离一愣,抿了抿唇,“你知道了”
“都在乐美的发布会上宣布了,不知道也难。不仅是我,恐怕爷爷也看到了。”
钟离有些赧然,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
“有些事,女方总归不好出面。”钟朗宁抿了一口酒,“要是决定好了,约个时间见一见,过来过过眼。”
说完,他补了一句,“这也是爷爷的意思。”
家里有人撑腰,总不会被对方家里小瞧了去。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低声道“哥,谢谢。”
“一家人,谢什么。”钟朗宁冷峻的脸难得柔和些许,转头瞥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妈走了,这些事本就该我来做。受了委屈别憋着,回来告诉我。”
钟离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好。”
她有些庆幸夜色深沉,没人看见她此时微红的眼眶。
另一边,灯影憧憧,同样喜气洋洋,喜庆热闹。
整个老宅一派喜庆。
唯独一个地方有些冷清,只挂着一只红灯笼,灯影暗沉。
窗台上,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烟蒂明明灭灭闪着星火,胸前烟雾缭绕,朦胧中依稀能看见侧脸轮廓英俊干净。
在这个略显冷清的角落,依稀能听见前面觥筹交错的谈论声。
这边冷清安静的身影,与前面的灯火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这次回来,不知许静远说了什么,许父许母没有再提那件事。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许父许母面对他时,总有些不自然,或者说,是尴尬吧。
他知道,许父许母,包括今天刚回来的叔伯堂兄弟,不仅不理解,可能心里还在笑他不识好歹,毕竟有机会继承这么大的家业,这样的好事别人都争得头破血流,他竟然还推三阻四。
许致远倚着墙,仰着头,一口一口在窗台上吐着烟圈,他好像有些理解当年小叔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了。
安静中,手机忽然震动。
他打开微信看了眼,是钟离发过来。
他低头定定看了对话框几秒,眼神有些柔和,然后无声笑了下,心中那股落寞郁气似乎消散了些。
许致远抬头望着树梢间倾洒下来的月光,温和干净,像是某个人清亮盈盈的眼睛,纯净无暇。
紧接着,朋友圈一连串的祝福语发了过来,周延、江默还有已经到国外的曹毅等。
他忍不住笑了笑,胸襟中那股难受的情绪最后还是咽了下来。
就这样吧,该知足了。
过了会儿,许静远穿过小径,走了过来。
“上次那件事你别在意,爸妈以后不会拿这些事去烦你。”她顿了顿,“你不愿意,没人能逼你。”
许静远已经三十多岁了,几年前结婚了,丈夫是个充满艺术细胞的画家,算是入赘。
听说两人感情不错,只是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家族里有人开始不安分,所以许父许母才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你打算怎么办”许致远突然问道。
“再等等,实在不行,就和你姐夫去做试管婴儿,总要有个孩子的。”
“后悔吗”他目光看着远处,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许静远却立刻懂了,“没什么后悔的,既然选择这条路,有得必有失。”
她顿了下,“起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为什么帮我”他知道,目前没有许静远的暗中插手,他的生活不会这么平静。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许静远盯着院子中那颗斑驳的树木,眼神有些深,语气喃喃,仿佛在对自己说话。
“我是个商人,商人重信,而我比较重视承诺,答应过的事自然要做到。”
他放弃和她争夺继承权,她保证不干涉他的生活,很公平,不是吗
当然,也许是内心深处那点微妙隐秘的亲情,她希望他过得自由一点,不过这话没必要说出来。
之后谁也没说话,气氛一阵沉默。
不过一会儿,有人找来了。
“静远,爸妈在前面叫你。”一个俊秀儒雅气质温和的青年,站在小径树影间喊道。
是那个画家姐夫。
许静远微微一笑,跟许致远说了句,随即下楼,与青年相视一笑,携手离开。
许致远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直接掐灭在烟灰缸里。
看着夜色深处,两人相伴而去的身影,他沉默良久,无声笑了下。
凌晨十二点整。外面砰然作响,烟花盛放,璀璨的光芒一瞬间照亮整个城市。
许致远沉默地靠着窗台点了支烟,看着满城烟火,思绪早已飞走,不知在想什么。
想他自己,也或许是想钟离,又或许在想家人和好友,又或许是想这么多年来的心结和执念终于看淡了,有欣慰,有幸运,也有释然。
钟离和钟朗宁还有钟老爷子坐在客厅里,抬头看向窗外,流光溢彩映在她的眼里,时光流转,恩恩怨怨如今已化作淡淡温情,默默流淌在昏黄的室内。
“真好,又是新的一年。”
外面烟花转瞬即逝,如梦似幻。
与此同时,钟离收到一条语音,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轻轻响彻在她耳边
“新年快乐。”
钟离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着盛世烟火,心间微动,低声呢喃道“新年快乐,许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