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不会回不来”
    公墓上的照片上,英俊儒雅的青年温润笑着,钟离用纸巾细细擦了擦。
    “爸,这是你刚和妈新婚时候的照片吧怪不得能让妈一见钟情倒追你,你们在一起时一定很幸福”
    清晨笼罩薄薄的雨雾,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钟离喃喃自语的声音,她又擦了擦旁边墓碑的照片,“虽然后来你们一点点消磨了最后的感情。”
    沉默一阵,钟离看着仿佛被云雾笼罩的墓园,眼中沉沉浮浮,说“爸,妈,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生,她是我同桌,叫许致远,宁静以致远,一听就是个有内涵的名字,他不愧于他的名字,是个有理想有信仰的男生”
    话锋一转,“然后我们分手了。”
    自然无人回应,除了刺骨的寒风吹散云雾。
    过了一会儿,钟离自言自语,“他说要等我,可我舍不得答应。他那么好,那么优秀,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天地,只要他愿意,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为他疯狂,他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没有谁的时间值得消耗在漫无目的等待中,太不公平了,我不能这么自私”
    “其实这样也好,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或许会和你们一样会渐渐产生矛盾,会发现其实对方不如表面那般光风霁月,然后会很快对对方失望透顶,互相折磨痛苦,就像你们一样,从深爱到相看两厌不如现在就分开,起码这样留些美好的记忆”
    说到这里,钟离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沉默一会儿,眼眶渐渐红了,轻轻说“爸,妈,我开始想他了。”
    话一出口,便随风而逝,好像不曾来过,连带脸上的泪痕。
    良久,她才说“我一切安好,你们不要担心,我会好好陪着妈妈的,照顾她我该走了,爸,妈。”
    下山的时候,雾散了些。那单薄纤细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山脚下,仿若两个世界。
    一周后,钟离踏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钟朗宁最近开始着手接手公司,这天特地抽空,一大早就亲自送她们去机场。
    机场,五湖四海的旅人行李匆匆,钟离陪着苏清,身上背着一个背包,头也不回地进去。
    却在机场大厅看见萧翎江星宇几个在那等着她。
    萧翎一身英伦风中性打扮,头上戴着一顶时尚帽子,正跟江星宇斗嘴,一看到钟离出现,便径直走了过来,拦着面前,“我就知道你要偷偷溜走,小阿离果然没良心。”
    钟离手里拿着护照,微微一怔,“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上课”
    萧翎没好气地打断她,“你这不是要远走他乡受苦受难了吗我们三个一起玩这么多年了,还不许我们来送送你免得你回来时都认不得人了。”
    钟离笑了下,“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行,我会记得的,铭感五内怎么样”
    “说得好像我是挂在灵堂的黑白照一样。”萧翎怼了回去,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钟离去美国的事,他们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钟氏集团董事长苏清因病辞职,公司高层震动,人心浮动。
    权利交接之际,钟氏继承人钟朗宁蓦然上位接替总经理一职,虽有钟老爷子保驾护航,但钟朗宁是否能压下底下一片公司元老坐稳总经理之位,还有待观望,这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萧翎是女生,心思比男生细,加上之前钟离跟她透露的一些事,从而也间接猜到钟离应该和那个男生分开了。
    母亲病重,公司权力交接,恐怕还要加上失恋,萧翎也没点破。
    只是明显看出钟离脸色不好,似乎这几天没好好休息,萧翎也很有眼色没提,这是对朋友的尊重。
    尽管亲情爱情不尽人意,至少她这个闺蜜还在,她把头上的时尚帽子摘下来,戴到钟离头上,拍拍肩,很是大气地说“这顶帽子是我上次从法国带回来的,一直舍不得拿出来,今天刚戴上,我也不喜欢准备什么送别礼物,怪伤感的,现在送你了,这心意可不随便,别嫌弃啊。”
    江星宇也说“听说那边天气很冷,到了那边别委屈自己,咱们缺什么也不缺钱,我从小被你们两个姑奶奶指使跑腿也不容易,下次再见可别养好的肉一下子又回去了,我会心疼啊。”
    钟离抽了抽嘴角,“你养猪呢”
    江星宇点头“可不,从小就伺候你们俩这小祖宗,我容易吗我”
    萧翎笑骂一句,“滚,说谁胖呢”
    也是这一句笑骂,似乎把离别的伤感冲淡了一些,仿佛又回到年少时代。
    钟朗宁看了眼手表,看了钟离,叮嘱道“时间差多了,进去吧,若是有时间,我会去看你和妈,缺什么尽管告诉我,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下飞机就有人接应你们,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钟朗宁这些天新官上任,接任总公司总经理一职,忙得焦头烂额,都没怎么休息,又要联系美国那边的医院和学校,哪件都耽搁不得,压力巨大,整个人都仿佛消瘦了一圈,脸庞轮廓也更加分明,仿佛一夜之间蜕变了一般,真正长成熟理智稳重的男人。
    此时他细细叮嘱,有了一个男人的担当,顿了下,他低声说“那只黄色毛绒熊要我已经先寄过去了。”
    钟离抿了抿唇,“谢谢哥。”
    钟朗宁又看了眼时间,揉了下她的脑袋,故作潇洒,“行了,该上飞机了,进去吧。”
    机场人来人往,各种离别上演。
    一边挥泪离别,一边喜悦重逢,这就是人生。
    飞机起飞,直上云霄,只留下一抹淡淡的云痕逐渐消散。
    水天相接处,是离别,也是重逢。
    钟离看着窗外,仿佛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也是在飞机上。
    那天他穿过花篱,穿花扶草,燥热夏日,晚风愈凉。
    眼里是璀璨星河,脚下光芒万丈。
    手指停住,钟离看了眼对话框里的话,顿了顿,点击发送,然后看向窗外天光。
    愿少年的你在征途后,回眸时,眼里有星辰大海,胸有丘壑万千,心有繁华盛景。
    再见,我的同桌。
    元旦假期前夕,许致远接到家里的电话。
    “这次假期回家一趟吧,你妈一直念着你,你姐也会来,我们一家好好聚一聚。”
    许致远听到那个人,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下桌上日历标红的日子,还是答应了。
    他定好第二天最早的飞机,赶了回去。
    来接他的是许静远,他的姐姐,比他大十岁。
    许静远穿着一件薄羊绒外套坐在车里,全身上下都是精心收拾过的又不着痕迹的精致,气质精明干练,坐在一辆玛莎拉蒂里。
    许静远能抛下她一分钟上百万的工作亲自来接许致远,自然是有目的。
    她比许致远整整大十岁,已经开始接手公司了。
    对于这个弟弟,她也算是疼爱的,如果他一直不跟她争的话。
    她是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女人,生在一个商业家族中,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金钱,地位,权势,她喜欢在商业中厮杀拼搏的感觉,那会让她感觉自己的价值。
    对于许致远这个弟弟,许静远一直有种微妙的情绪。她是爸妈的第一个孩子,聪明漂亮能力也够。她十岁时,父母都以为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一致决定培养她为继承人,她也足够努力,展现出来的商业天赋让家里颇有微词的人纷纷住口。可偏偏就在不久之后,许致远出生了,脑子智力都不输于她,还很得家里人的偏宠,她难免不产生一些想法。不过还好,她比他大十岁,还好,她已经接手公司掌握大权。
    所以后来她发现许致远对计算机方面比较感兴趣时,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在大学教授计算机的小叔,让小叔和他多接触接触。后来果然如她所想,许致远对计算机方面的兴趣愈发浓厚了。
    那个时候,她刚毕业刚进入公司,家里一些长辈因为许致远展露出来的天赋,正值摇摆之际,似是要培养取代她。在长辈眼中,她毕竟是个女孩,将来总会嫁人的,不稳定因素太多,下一代的继承权不好。当时,她当机立断做了一个决定,把许致远送到小叔那边,正好许致远对计算机方面的也感兴趣,如果将来他也成为小叔那样的人,对她便毫无威胁,也算两全。虽然为了安抚父母,她也在一些利益上相对做出让步和补偿,为了避免姐弟相残,父母也只能无奈接受。
    对于这个弟弟,她是愧疚的,可她不后悔。
    如果时间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当时许致远可能不懂,可渐渐应该都明白了,这几年,他也不怎么回家,除了各种节假日一般都待在青市那边。
    有些事,双方都心照不宣。
    而今天她特地过来,是为了一件事。
    她若有所觉地转头看向机场门口,马路对象,许致远正朝这边走来。简单的t恤衬衫,看起来并不多高级,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长身玉立,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路上有不少女生都悄悄多看他几眼,他目不斜视,对她们的爱慕视而不见,目标明确,径直朝这边走来
    再次觉得,她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
    许致远走了过来。
    许静远收起心中复杂的心绪,她笑盈盈地打开后座车门让许致远坐进去,自己也坐在另一侧,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
    “半年没见了,这次回家多住些日子,爸妈很想你,快放寒假了,爸妈都盼着你回来。”
    许致远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直接问“你找我什么事”
    许静远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无利不起早,商人本色。
    “我特地放下工作亲自来接你,等了你将近两个小时,难道你就不能和我说说话,哪怕是假装的也行。”许静远也不生气,面上笑盈盈的,颇具风度气质,顺便吩咐开车的小李一句,“小李,前面的路口的停下,转到碎芳街的那家糕点店,我去拿下东西。”
    车子停下,许静远对说了一句,然后下车,朝对面的糕点铺子走过去。
    许致远抬头看了眼,许静远似乎和老板说些什么,进了店里面,不久后提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被老板亲自送出门。
    许静远上车,车子重新汇入车流。
    等放好蛋糕,许静远说“今天是你生日,一周前特地给你在碎芳斋预定的,是你以前喜欢薄荷口味,知道你不喜欢应酬,晚上和爸妈一起吃顿饭,就家里人在一起,免得你不自在。”
    “嗯。”
    “爸妈挺担心你的,说你小叔单身不会照顾人,但又不好多问。”许静远关切问“你在青市那边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许致远抬眸看她一眼。
    他听得出这话里的真诚,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无奈。在他没威胁到她的地位时,许静远是个好姐姐,可当他的存在损害到她的切身利益,他便会是舍弃的那一个,毫无疑问。
    他看了下窗外,不打算绕弯子,十分简短地说“没什么问题,我在那边挺好。”
    注意到他略微不耐烦的神情,许静远也不生气,不动声色转换话题。
    她唇角带笑,进入她真正在意的问题,“这次你回来,有些事要跟你说。”
    许致远微微垂眸,淡淡应了声,问,“下午,还是晚上”
    “不急。”许静远语气平静,“今天你生日,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事情明天说也不迟。”
    “好。”
    晚上的生日庆祝比较和谐,只有许父许母和叔伯以及堂兄妹等,小孩子间气氛热闹。
    许致远也不见外,谁敬酒都喝。
    看似随和,实则冷淡,
    许母拉着他问了下他在青市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好好吃饭,朋友之间相处得怎么样,钱够不够用啊
    许致远一一作答,“我在那边一起都好,妈放心。”
    许母叹了口气,也不拘着他了,让他去和堂兄妹们玩。
    “这孩子,他心里还是有怨的吧。当时他才十岁,就被送走,那时候没明白,后来也应该渐渐懂了。”许母有些伤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受伤她都心疼。
    “他没有怪我们。”许父安慰道“这孩子心胸豁达,志存高远,像我那个弟弟,不会在这些事上耿耿于怀,要真记恨,也不会回来。”
    许父看的很开,“他十岁就去了青市那边,寒假暑假才回来,我们缺失了他的少年时期,虽然一直惦记着,到底没在我们身边长大,怎么能要求他毫无芥蒂地待我们。”
    静远强势,对公司势在必得,也有能力,手腕也够,继承公司也无可厚非,只是家族里的一些叔伯对有所非议,迟迟不肯表态,这才造成今日这种局面。
    第二天上午,书房。
    见到许致远进来,许静远毫不意外。
    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放到许致远面前,示意他先看。
    许致远顿了下,拿过来看。
    这是一份公司股权继承书,标明他可以得到15的公司股份,前提是他放弃继承权,除非许静远意外死亡。
    此时的许静远开门见山,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这15是我能替你争取的的最大份额,你知道,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还要考虑其他股东的意见。如果你还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
    许致远沉默一阵,忽然问“为什么”他这个姐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可这次显得太急切了。
    他直接,许静远也坦诚,“你十八了。按照继承法,你现在能完全有资格继承公司。我可以不急,可其他人蠢蠢欲动想让你把我拉下马,你或许不会与我争,可那些叔伯兄弟哪一个各有各的打算,人生难料,谁不保不准将来会发生什么变化,我要把提前做好应对和准备。”
    许致远抬眼看她,声音有些沉,“所谓准备,就是把我的威胁先扼杀在摇篮里。”
    “你可以这么想。”许静远微笑道,表情坦然,“除了公司产业的继承权,其他属于你的我不会动,包括爸妈将来要留给你的东西,而且,公司的股份分红一样不会少你的。”
    “你就这么急,这么想要权利”许致远表情冷漠,又问了一次。
    许静远淡淡道“你从小就聪明,天赋好,脑子转得快,我唯一胜过你的一点,大概就是我比你大十岁,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
    她笑了下,“我不否认我的野心,当别的小伙伴刚成年,就和家族联姻的对象订婚,那样被人操纵的人生每每想起都让我心惊胆战。我不要过那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那种不能做主的感觉太可怕,与其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我宁可成为那个手握权力的人,让他们不能再对我指手画脚。”
    她语气轻松,宛若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书房一阵沉默。
    空气仿若凝滞。
    过了许久。
    “许静远。”许致远忽然叫住她。
    许静远看他。
    “我可以签下这份文件,放弃继承权。”
    在许静远略微意外的目光下,许致远抬眸直视着她,不疾不徐地说“可我有个条件。”
    “你说。”
    “以后不要干涉我的人生。”他眼中一片冷意。
    许静远陡然明白,他这根本不是妥协,而是要和她划清界限,是对她迫不及待的动作的反击。
    而他这么轻易就答应,其实不过是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她争。
    这瞬间,许静远心微微刺痛。
    在他很小的时候,她也是疼爱他的,只是随着他的长大,父母长辈们的目光渐渐开始忽视她,转移到他的身上,甚至要剥夺她已定继承人的身份。
    她竭力忽略心中的触动,面色淡然喝了口咖啡,“既然没给你继承权,自然也没权利去干涉你,我不会,家里的其他人也不会,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许致远干脆地拿过笔,在文件上签下名。
    当天下午,许致远就买了票回青市。
    许致远在车站坐了会儿。
    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地击打在地上。
    那时许致远看着外面的大雨,忽然想,以他和钟离如今的关系,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她一下
    还不算了,免得吓着她。
    几天没见了,今天是元旦,他是不是该给她一个惊喜
    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很快要上车了,恍然察觉过来,自己买的是火车票,有点可笑,他起身,低头进入车厢。
    那时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却是要跟他分手。
    钟离走后,许致远照常上课放学,作息和以前仿佛没什么不同。
    莫浩唐娇娇沈宁都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被钟离伤到了,表面太平静了。
    钟离离开后的第一次月考,莫浩别唐娇娇推出来邀请许致远。
    “老大,你这次又是第一,唐娇娇说要庆祝一下,订了玩偶酒吧,请哥们几个一起聚聚,让我喊你,今天明天都行,看你时间。”
    许致远直接拒绝,“我没时间。”
    “”
    唐娇娇暗中给莫浩使眼色,莫浩一个激灵,马上反应过来,“之前不是最喜欢去玩偶酒吧玩吗那行,我就问问,你不去也好学生形象不能丢。”
    看着许致远面无表情的脸,莫浩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晚上十点,半昏暗的房子里,许致远在那些机器中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却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却没说话,他呼吸一窒,心跳漏跳一拍,握着手机的手指蓦然攥紧。
    桌上还有几本语文课外书,是当初她送给她补语文的。
    凯歌一号和二号静静屹立在墙边,
    钟离
    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想起她了,可是身边的同学,老师,都有意无意地提到她,甚至连屋子里的东西都一一显示着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分明不想听到她的名字,可是听到别人提起她时,他却下意识地去关注话的内容,甚至连和她有关的书都保留了下来。或许是在这时,他才可以释放那些关押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许致远抬起手,关上了客厅的灯,房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中,他握着电话,嗓音微涩而沙哑,“钟离,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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