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在他身后鬼哭狼嚎,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刚出嫁的新妇,还未上轿,便死了丈夫一样。

    魏延护卫皇城手握重兵,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谢渊自然是信的,只是信也不代表就要那么去做。

    远处的皇城被一层薄薄的炊烟笼罩着,看上去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思,谢渊抬起头远远的望着,唇齿间缓缓吐出一阵白气。

    “不用了,我想见见他。”

    御花园内,赵悯生坐在一处亭台中,瞧着阔别三年的谢渊,有些拘谨的向自己行着礼。

    他总是这样,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大权在握的人,却还非要在他这个傀儡面前,把戏做全。

    虚伪而又老谋深算,三年不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做人做事从不会让人抓住一点错处。

    “谢督公,边境苦寒,朕此番召回来就是为了能让你好好歇息,顺便留在京中过个生辰。”

    赵悯生说着,低下头替二人各自斟了杯酒,谢渊就坐在他对面,也不知是光的原因,还是他走眼看错了,赵悯生总觉得听了他方才这话,谢渊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许多。

    “陛下还记得臣的生辰”

    谢渊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含笑,开心的就像个孩子,那副天真的模样,直让赵悯生都吓了一跳。

    此次召他回京,到底是要做何事,他不信谢渊猜不出来,可他既知今日自己要对他下杀手,又为何如此在意什么生不生辰的,左右不过一句借口。

    虽不知谢渊心里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但赵悯生还是依旧配合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腊月初十嘛,朕一直都记得的。”

    说罢,赵悯生还拿起筷子,替人捞了一块鱼肉放到碗里。

    谢渊看着眼前的那块鱼肉,嘴角弯弯的,笑得如同冬日的暖阳,只是一直都迟迟没有动筷。

    “今年京中凉的早,陛下今日穿的有些单薄了,日后要记得多添衣,觉着冷了,就赶紧让伺候的拢些炭火放在身边,不要总是仗着年轻,就不在意身体。”

    谢渊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筷子反复的翻腾着碗里那块鱼肉。

    三年未见,他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人说,如今说出来了,却又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絮叨。

    “你总是偏食,爱吃肉,不爱吃青菜,尤其不爱吃那些长着绿叶的,这样对肠胃不好,听小桂子说,最近陛下时常看奏折看到半夜,这样也不好”

    谢渊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额头,却在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人生硬的打断。

    “谢督公好本事,远在天边,竟还能让我身边全都是你的人,你到底还想做到何种程度难道非要让这万里河山尽归谢氏,才能遂你心意吗”

    一双银筷落于桌上,谢渊抬起头看着人的眼睑,只见他皱着眉头坐在椅上,若有若无的抚摸着自己左手虎口上的一道浅痕,这是赵悯生即位之时,平定乱党所受的伤,后来便成了他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

    小桂子这一件事,无疑是戳到了赵悯生的死穴,他从未想到过,谢渊他人远在北境,可自己身边日夜跟随伺候起居的,竟还能是他谢督公的人。

    谢渊听他这么说,突然间愣了一下,随后才缓缓叹了口气,低下头艰难的咽下那口没有滋味的鱼肉,说了句,“吃饭吧。”

    可等他再抬起头,想要替人夹上一筷子排骨时,那杯晶莹剔透的毒酒,就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刻,大楚北境三年风霜都吹不凉的一颗心,终于在这一桌盛宴前,寒得锥心彻骨。

    “不必多言,北境那边朕已派了甄将军过去,在他抵达之前,朕都会对于你的死,秘不发丧。”

    谢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藏在心底整整十七年的人。那一筷子排骨,终究还是落在了赵悯生的碗里。

    “虽然总劝你多吃青菜,可这个排骨真的做的挺好吃的。”

    糖醋排骨,赵悯生十七八岁时,最爱吃的一道菜,可如今他已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这菜也有些吃腻了。

    所以这一次赵悯生并没拾起筷子,只是瞧了碗里两眼,便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赵悯生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死在他手底下的人,还真算不得少,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心底,始终不愿直面谢渊的死亡。

    许是在那一段黑暗的时光里,赵悯生真的跟他亦师亦友,无话不谈,所以即便是到了剑悬颈上的时刻,赵悯生依旧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对他心软。

    哪怕是谢渊他早就已经失了为臣之本。

    “赵悯生,你就真的不能送送我最后一程吗”

    谢渊手握毒酒,跪在地上卑微的请求着,哽咽的几度说不出话,对于一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天下第一宦官,这样的死法不免显得有些难堪。

    冬日里的地砖,凉的像是冰块一样,谢渊却执意攥着那一角衣袍,不肯撒手,他从北境一路压抑到现在的情绪,终于在这最后一刻绷不住了。

    “不必。”

    这两个字是谢渊这一生中,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句话听罢,谢渊的执念也就断了。

    一杯毒酒饮下,五脏六五的疼痛接踵而至,谢渊蜷缩在地上,反复呢喃着赵悯生的名字,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对人说出那攒了一生的爱意。

    大约一盏茶以后,侍者从门内出来,走到赵悯生的面前,草草的说了一句。

    “死了。”

    不过两个字,便断送了谢渊那样辉煌的一生,赵悯生一直守在门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可如今终于等到了,他却又觉得好像有些错愕。

    “陛下,天儿凉了,督公说让我给您添件衣。”

    今日一早便让他支出去办事的小桂子,突然在这个时候回来,手上还拎了一件墨黑色的大氅。

    赵悯生有些愣了,紧接着便问人是哪个督公,可这放眼整个大楚境内,可不就只有一位督公吗。

    “谢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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