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赵羡词弯腰去拣, 秦牧云拦住她, “回头让下人收拾。”
    “我弄碎的,自然要我来收拾。”
    赵羡词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心翼翼的把碎镜收拾起来, 秦牧云搭把手, 放到一旁的梳妆盒里。
    免得一会儿伤到别人。
    却听见赵羡词喃喃道, “都说破镜难重圆,我看未必如此。”
    说罢, 忽然笑了起来。又取了秦牧云的手帕, 好好洗把脸, 把泪痕弄花的妆容全洗干净。
    “赵姐姐,你可是有什么心事”秦牧云很担心 ,“我那只是一个梦, 做不得真, 你你别往心里去。”
    她想, 是自己太忘情了。
    一时陷入那样的情绪中去, 好似这辈子终于有机会问赵羡词这个问题一般。
    实在不该。
    赵羡词净手罢, 眼睛和鼻头还通红,但显然已经平静下来。
    “云儿, 我有一件极荒唐的事, 要与你说。”
    迎上秦牧云疑惑的目光,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你且安心听我说完。”
    那神情太过郑重, 以至于秦牧云心里一咯噔,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几乎立刻猜到她要说的话。
    但又不敢确认,只是心内鼓噪,默默点头,甚至有些期待赵羡词口中的荒唐事。
    赵羡词指尖搭上那装着碎镜的梳妆盒,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其实,我经历过你的梦。”
    秦牧云猛然一惊,心里紧绷的那跟弦,“啪嗒”一声,就那么断了。
    她呆呆地望向赵羡词,樱唇微张,却没有出声。
    赵羡词心情复杂,还是按捺着说,“不过,我经历的,要比你的梦还长。”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上辈子的事,如果不是太过刻骨铭心,可能赵羡词都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可,正因为那些刻进灵魂里的怨和悔,才让赵羡词一直没能放下。
    “那时,我同你一样,还以为周雪津要娶的人是你。说实话,虽然也很难过,但你会是周家三公子的妻子这件事,府上人尽皆知,所以,这种情理之中的事,我也只不过是闷得发慌罢了。”
    但很快,没等赵羡词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没来得及去给秦牧云道喜,母亲和周家大嫂就找到她。那是刚传出来婚事后不到半个时辰,那两人就来给她道喜,说赵羡词端庄贤淑,以后一定会是贤内助。
    赵羡词听得恍惚,仿若当头棒喝一般,总觉得不真实。
    季馥兰见她反应不对,不动声色地送别周家大嫂,和赵麒年一起,来做她的工作。
    先是那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说这门亲事最好不过,让赵羡词别光顾着“惊喜”,要赶紧准备。
    赵羡词头一次对着母亲和哥哥发怒,愤而起身要前去和周家人说清楚。
    赵家母子显然做好了赵羡词反抗的准备,季馥兰开始一边抹泪一边诉说家里的困难,听得赵羡词脑袋发昏,好像家里的不幸全都是因为她不肯成亲所致。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艰难地说,“母亲,雪津和牧云两情相悦,我又向来与牧云交好,这个时候,你让我”
    她说不下去。
    季馥兰却不在乎,甚至觉得,大不了以后让周雪津再娶秦牧云就是,只要赵羡词到时多多忍让些,坐稳周家小公子的当家主母,便是让周雪津和秦牧云两两相好,也未尝不可。
    赵羡词也是那时候才觉得,母亲根本不能理解她。
    但不容她再次拒绝,季馥兰看她咬着牙像是下了狠心,竟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救救赵家和赵麒年。
    赵羡词那时候才知道,哥哥终于把赵家家产败尽了。不仅如此,还仗势欺人,惹了靖南王的人。赵麒年辩解说,不知道那姑娘是靖南王府的,不然,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那么放肆。但说什么都晚了,赵家势孤,靖南王要想搞死赵麒年,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所以季馥兰才拼命要为赵羡词和周雪津拉这根红线。她甚至为了保住赵麒年的命,去季府求见季青林。虽然季青林什么都没做,但彼时,对已经在下坡路上飞速下落的周家而言,看到季馥兰与及季家的纠葛,又看到因为周乐清早逝而因此与周家离心的秦府,这个时候该拉拢谁,并不是很难的选择。
    周家和赵家各有各的图谋,于是一拍即合。
    唯有三个局中人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促成这门婚事,季馥兰不仅跪在赵羡词面前,甚至以死相逼,赵麒年又在一旁煽风点火,一边认错一边劝妹妹识好歹,夸周家的家世和小公子的为人。
    赵羡词已经记不大清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了。
    但那种情形下,如果她不答应,或许母亲真能一死了之。
    只是万万没想到,允诺这门婚事后,赵家母子就以新妇不得见人为由,将她困在房间里。又特地寻了客栈,母子俩轮番守着,直到拜堂那天,才将赵羡词打扮妥当送去府上。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和周雪津拜了堂,也没脸见你。”
    赵羡词幽幽道,“甚至不知道你病重的消息,直到没多久,听到你的死讯。”
    即便如今说起,赵羡词依然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心口揪痛得厉害。她不由抓住秦牧云的手,这才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我云儿”
    话到这里,赵羡词哽咽不成语。她真的很难接受秦牧云的死。
    莫说她已经死了一回,便是眼下两人都好好的,只要一想到秦牧云病逝的事,赵羡词就觉得喘不过气。
    秦牧云早就惊住了。此刻,见赵羡词眉目中掩不住的痛苦,她轻轻将赵羡词皱起的眉头揉开,有心要安慰,嗓子却哑的说不出话。
    原以为上辈子,算是赵羡词背叛了自己,万万没想到,原来她们都不过是那世家权势的牺牲品罢了。
    秦牧云一遍又一遍揉着赵羡词的眉头,又极尽温柔的亲吻她眉眼,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唯有这句话能表达她现在的心情。
    只是那口浊气吐出去,秦牧云忽然觉得浑身一轻,心头压了那么多年的积怨与不解,此刻也都尽数烟消云散了。
    赵羡词一口气说完,泪眼朦胧的望着秦牧云,哑声道,“真好,你还在我身边,你好好的”
    听见这话,秦牧云怔住,深深凝望她半晌,情难自已地将人拥入怀中,吻她眉眼,吻她紧抿的唇,吻她肩颈,最后吻她哽咽的咽喉。
    那无比珍惜的温柔,将赵羡词的情绪再次安抚下来。
    “我错怪你了,羡词。对不起”
    都是身不由己,谁能怪得了谁
    这一刻,秦牧云忽然理解,赵羡词为什么那么坚持自己做生意。
    赵羡词伸出手臂,紧紧抱住她,“我当初应该勇敢一点,但是,我真的很怕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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