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盯着石梅, 嘴巴紧紧的抿了下。

    他眼窝有些酸, 喉咙有些热, 他很感动,觉得自己很幸运, 遇到贾代善贾母这样能干谦逊又肯提拔后辈的叔叔婶娘。

    京都许多人家, 为了权柄利益, 叔叔跟侄子翻脸,哥哥跟弟弟结仇,真是六亲不认, 打生打死。

    贾代善与贾母对他这个侄子, 从来都是关爱扶持。

    贾敬吞下泪水,冲着石梅拱手作揖“侄儿多谢婶娘栽培指点,叔叔婶娘的恩德,侄儿没齿难忘。”

    石梅忙摆手“这孩子就是礼行大, 自家骨肉至亲,这不都是该当的, 不值一提。”

    然后,贾敬给石梅交了底,他在族里的号召力比之八房,差之甚远。

    开祠堂公议,必定会败落。

    一来是因为宁府远在京都,族里的事情过问甚少。

    二来,贾代化临终之前病了三年之久,根本有心无力, 越发疏忽了族务。许多的事情,都是托付贾代善扶持贾敬处置。

    那时候,贾敬觉得一切还好。

    五年前贾代化仙逝,贾敬回族里守孝,这才发现,他这个族长说话,能不能传出坟堂,要看八叔的心意。

    他那个时候就觉得八房不妥当了,但是,当时他父亲仙逝,心中悲痛,又要坚持读书科举,根本顾不上这些,也只有按下不表。想着左不过有叔父支撑,等他考取功名,再慢慢筹谋,整顿族务。

    谁知道,他刚中了进士,叔父忽然玉山崩溃,仙逝了。

    恰逢这时,八房又犯下这样枉顾王法的大罪。

    他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是好。

    若叔父还在,贾敬就敢把八房父子扭送衙门治罪,以叔父在陛下面前的功勋,恩宠,再不会因此拖累族里。还会落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如今,贾敬却不敢了。

    一旦八房贩卖私盐私茶的事情暴露,那些荣宁两府的仇家肯定会扑上来。

    荣宁两府威严赫赫八十余年,打落尘埃的政敌数不胜数。

    他们一人一口也能咬死两府。

    四王八公守望相助,也是保证不被人诬陷排挤,而今是明晃晃的违法乱纪,人家再是帮衬,难道能把黑得说成白的

    再者,用祖辈的功勋保住这些害群之马,实在犯不着

    唯一的办法就是铲除,歼灭,掐断祸源。

    贾敬到底是男子,他觉得石梅的办法固然稳妥,却是太憋屈了。

    贾敬心中拿定主意,询问石梅“我知道当家主母不仅要熟读本朝的世家族谱,也要学习朝廷律法,婶娘更是个中佼佼者,婶娘您说,若叔父还在,我把八叔送去衙门,会判定他个什么罪行”

    石梅一愣,不知道贾敬忽然这么问话是何意,却是根据自己的判断说道“如今是太平盛世,贩卖私盐,偷税漏税,虽然罪犯律条,却罪不至死,然,活罪难逃,至少要杖责八十,发配三千里。即便不抄家抵债,也要退赔赃款,缴纳双倍的罚款。然后,劳役个十年八年是一定的。”

    贾敬蓦的转头询问贾赦“赦兄弟,我记得你与你那几个死党燕候,牛继宗,柳子芳几人联合开了个煤窑子,你们那里人进去了,私自逃脱的几率有多大”

    石梅闻言唬了一跳“什么赦儿,你也参股了景山挖煤朝廷不是说挖煤污染水源,严令禁止了你怎么还敢挖煤乘早退股”

    贾赦忙着摆手“母亲误会了,我们是有煤窑子,却不是京都,京都遍地皇亲国戚,哪有我们插手的地儿”

    石梅蹙眉“那你们在何处呢”

    贾赦道“我们的煤窑子在东省地,母亲安心,那个地方地大人稀,不是专门有人领你去,根本找不到地儿。”

    石梅一哼“找不到地儿,哄骗鬼吧,人家找不到地界,你们怎么开张做生意呢再者,东省地也是朝廷的地界,你们开矿不上衙门登记呢”

    贾赦笑道“上什么衙门啊,您见过那个烧酒庄子上衙门登记了登记了就是层层盘剥,还剩下几个钱我们一般约好了,这边让人去山西采买几车煤炭,然后再把我们自己的煤炭趁夜运到镇上的煤炭行,假装是从山西运送来得。上税自有那些买卖人,与我们无关”

    石梅大惊失色“你们竟然私自采挖没有在官府登记上税吗”

    贾赦道“朝廷明文规定不许私卖盐茶铁器,又没有不许烧炭挖煤。我们在自己的封山中挖煤烧炭,与旁人什么相干

    这就跟地里的庄稼一回事,咱们功勋人家的庄稼需要上税吗

    且这事儿上头有燕候顶着,有人告到陛下面前我们也不怕。”

    石梅道“你这是强词夺理,煤炭跟庄稼是一回事吗我说你怎么花钱大手大脚,还以为你父亲私下补贴你了。”

    贾赦忙道“再没有这事儿

    我这本钱是祖母遗留给我,其实我们也才干了三年,每年也没几个钱,要四处打点,到手不过数千银子,足够打个茶围吃几顿酒戏罢了。”

    石梅责骂“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贾赦道“不碍事儿,朝廷眼下没人管这个。再者说,就是要处罚,也是从景山开始,等他们查封了景山,咱们收手就是。且这是燕候拉的班子攒的局,陛下再不会为难他。”

    石梅道“还是要小心些,出了事情,他有能干爹顶着,你头上可是没人,要自个顶。”

    贾敬听着他母子跑偏了,忙着拉劝“婶娘安心,这事儿不犯律条。”

    石梅感慨“还是敬儿你稳妥,你看你就没参与不是”

    贾敬默然,三年前,他还在守孝,若在京都,只怕不会缺席。

    燕候的面子虽不及皇子大,却不是随便能够得罪。

    石梅这时候也醒悟了,贾敬在说正事儿,她打岔了,忙道“敬儿你刚才说,不是,你问这个做甚”

    贾敬道“我想这事儿不能报官”

    他没说完,石梅已经懂了“哦不是吧,你想把那啥啥人弄去挖煤”

    这是智斗不敌毁灭啊

    贾敬颔首“正是,他想拖累我们全族挖煤烧炭,不如我先让他尝尝滋味。”

    石梅惊骇不已。心里五味杂陈,她以为贾敬病猫呢,原来却是长满獠牙的吃人老虎

    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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