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祥再次有了吐血的冲动

    他有那么不堪吗

    他怎么说也提荣府代掌家业三十年, 跟着贾代善也拜见过金陵的府台大人、县太爷。

    县太爷下乡巡查,接见乡老, 也有他一席之位。

    怎么到了这母子们嘴里,竟是泼皮无赖了

    这也太埋汰人了

    这是什么母子啊

    小的明目张胆仗势欺人,老的却不问青红皂白,就知道护犊子

    然则, 贾代祥气得行将吐血,却不敢稍稍龇牙。

    谁让贾赦捏着他长子的把柄呢

    此刻, 贾代祥对以亲情打动他母子,侥幸过关, 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

    这三母子都是一伙子,全不是好人

    可是,他却不得不求着这些人

    贾代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哭道“他婶子啊,不是兄弟不识抬举,不知好歹,八十万两, 兄弟委实拿不出啊”

    石梅这里忙着呵斥赖大“你们都是死人啊,没看见五老爷跌倒了, 还不快点搀扶起来”

    石梅也很奇怪, 贾赦为什么一定要咬死了八十万呢

    石梅抽空瞅了贾赦一眼, 又挑眉询问端倪。

    石梅交代他收缴五房四十万的资财,给五房留下十万作为安家费用。

    怎么就咬死了八十万了

    贾赦甚是聪明,石梅这一瞅, 他就知道母亲在想什么,遂将贾代祥带来的账簿子递给了石梅。

    石梅接手一扒拉,顿时明白贾赦为何发飙。

    贾代祥带来的房契地契,都是东省地的贫瘠所在。

    江南吴县与梅县的膏腴之地,一点没有。

    东省地只有一千二百亩的老林子与山洼地,外加一座农庄,一座酒庄,一座养殖场,值不得十万银。

    吴县与梅县却有八千亩上等良田,十座华宅。

    这是把人当成傻子,还是打发叫花子呢

    这人既然这人肥脸不要脸,石梅也不需再顾什么情面。

    “请教五老爷,我们公爷临终嘱托我,说是曾经嘱咐五老爷,每年拿出一半的土地出息,逐年增买良田,置办农庄,未知五哥办的如何了我怎么这些年来从未见过地契呢”

    石梅这么说还是给贾代祥留了最后的遮羞布。

    不然,她可以直接拿帖子请动族中长老开祠堂,当着族里叔伯们跟五房算账,问一问五房几十万家财从何而来

    贾代祥闻听石梅之言,惊骇的嘴巴大张,贾代善什么时候说过要置办田庄,购买良田了

    他想斥责,这是趁火打劫

    却是嘴巴里除了哦哦哦,那个,那个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毕竟,他家里的夹墙里正躺着万亩良田的地契,十几座华宅的房契。

    这些良田华宅,有些是从荣府克扣二来,然而,有一半却是他自己卖命挣来的血汗钱啊。

    这几个活土匪,这是想要一网打尽啊

    凭什么啊

    石梅将贾代祥带来的账簿子丢在贾代祥怀里“既然五叔上门讨教,我就两条方案。

    第一条,贾敾不除族。但是,贾敾胡作非为,鱼肉相邻,影响极坏,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不严惩也不足以正家规。

    所以,贾敾可以不除族,但是必须接受族规惩罚,当众杖责四十,以示警惕。

    子不教父之过,贾敾为害一方,让贾氏的名誉受损,威望降到尘埃。五哥身为父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你们五房从此脱离金陵贾氏,去东省地做开山鼻祖吧。

    若是五哥接受,我做主,这些东西就是五房今后赖以生存壮大的根基。

    今后,东省贾氏与金陵贾氏,京都两府,依然还是亲眷。

    大家同气连枝,守望相顾。

    这条五叔若是不满意,我还有第二条路。

    首先按照祖宗家法,把害群之马贾敾除族。

    然后,把他交给官府,任凭官府依律发落。

    不说从前,只说眼下强占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再者,你们五房信誉尽失,无颜再替荣府掌管祖业。五房即刻交出我荣府的庶务印信。

    老太爷手里的事情我暂且不管,从嘉和元年开始,是我主管中馈,我们就把这之后的二十年账务整理清楚,可否”

    贾代祥顿时如遭雷击,盯着石梅如见鬼魅。

    无他,东省地的东西就是他在贾源手里贪污的东西。

    江南的良田,却是在贾代善接受庶务之后的二十五年间敛财所得。

    贾代祥没想到他藏着捂着的财富,竟被石梅一眼看了个通透。

    贾代祥浑身颤栗的厉害,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贾代祥的夫人顿时哭起来“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我们辛辛苦苦几十年啊,一朝”

    石梅温温柔柔的打断了她“十万家私还嫌少金陵祖籍十二房,各家各户搜一搜,看看哪一房攒下十万家私”

    贾敾这时候已经被吓疯了,抱着他爹腿杆子乱撞“爹啊,爹啊,救命啊,孩儿不想坐牢,那些狗东西肯定会咬死我,会让我坐牢的,我不想坐监牢,我还年轻啊,我是长子,我要继承家业,我还要孝敬您们二老”

    从来不肯动贾敾一个手指头的贾代祥,踹了儿子一脚“丧德败家的玩意儿,拖累父母兄弟至此,你还有脸哭”

    贾代祥终于理解贾代禄所言,贾氏宗族只怕从此不会安宁了

    石梅的意思很清楚了,贾代祥交出从荣府偷盗的东西,荣府情留一线,不除族不驱逐。而后,贾代祥自己请命,阖家搬迁去东省地安家落户。

    同时得到东省地的地契房契作为根基,从此成为贾氏在东省地的分支。

    若是不同意,五房即刻家破人亡,颜面扫地

    贾代祥最终咬牙吐出两个字“五房愿意分支搬迁,另立祖祠”

    石梅颔首“既然五叔一再要求分支,我们虽然不忍心,也只好同意。老大,你亲自去告诉你八叔一声,让他准备相关的手续。趁着衙门还没封印,备办妥帖”

    贾代祥敢怒不敢言荣府竟然这样亟不可待要驱逐他们

    这是有多么憎恨五房

    他这些年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

    荣府这起子白眼狼,竟然绝情至此

    石梅自然不知道贾代祥的腹诽,不然必定要笑掉大牙。

    贪污主家的钱财,利用主家的名誉赚取银钱,却让主家背锅,这是哪门子的功劳与苦劳

    贾敾得知自己要挨家法,吓得摊倒在地哭嚎爹啊,四十大板会打死人的呀

    荣禧堂的地面瞬间湿了一大块。

    石梅心中厌恶极了,吩咐道“赖大,金大,你们带人驾车,把五老爷五太太送回家去,然后,把咱们家的东西搬回来。”

    贾代祥看了石梅一眼就搭下眼皮心道这个女人贼精啊,这是怕他回家转移家财吧

    贾代祥此刻已经明白,荣父母子们惹不起

    他拱手告辞“多谢荣公夫人宽宥,我们告辞了”

    石梅知道他心存怨恨,却是不惧不悔,吩咐道“赖大,吩咐下去,只接收五老爷书斋库房的东西,内宅女眷不许惊扰,女眷的东西不许沾手,若有违者,家法不容”

    贾代祥脚步一顿,知道这话的含义,这是贾母给五房女眷的体面。

    也是警告奴才,五房犯了错也是主子,不得辱没

    贾代祥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来,他竟然没有看懂这个女人。

    却是躬身作揖“多谢国公夫人成全”

    赖嬷嬷可是知道女人身上的潜力,然而,她数次欲言又止。

    石梅也不想赘述。

    她要惩罚五房,要立威,却不会给族人留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印象。

    一个好汉三个帮

    有时候,还是血亲最可靠

    毕竟大家有共荣的祖先,有共同的利益。

    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

    石梅的目的是成为贾氏宗族的龙头,带领贾氏欣欣向荣,做个受人尊敬,受人爱戴,幸福快乐的老太太。

    而不是让人恐惧,敬而远之的孤家寡人

    这次返乡,本来只准备栽培儿子,收拢人心,拔掉了五房已经是意外之喜。

    过犹不及,很不必赶狗入穷巷

    今后,石梅会制定一套管理监督相结合的管理制度,不妨在府里组建一个小朝廷,将荣府资产的管理集团化,制度化。

    王氏再想偷卖祖产就甭想了。

    赖大陪着贾代祥回家收取房契房契印信。

    石梅让贾赦去见了代理族长贾代禄,替五房讲情,贾敾不除族,只严惩。

    至于五房要搬迁去东省,则有五房自己去说。

    反正石梅有言在先,五房不履行诺言,荣府即刻把贾敾送进衙门。

    抢占就不是四十大板的事情了。

    贾代禄答应次日开祠堂处罚贾敾。心里却在猜测,五房拿出了多少银子收买荣府。

    五房的资产可是不少。

    五更天,赖大终于跟五房交割完毕。

    赖大带回来十二张华宅房契,良田九千八百亩,现银二十八万两。

    加上东省地的资产,五房的资产高达五十万两。

    石梅感叹,怪得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一个小小的侧枝,不过仗着嫡枝的势力,就能敛财至此

    仅凭着两万亩良田,五房不可能在二十年敛聚如此庞大的钱财。

    五房必定还有歪门邪财

    “我让你注意的盐茶私卖证据可有”

    赖大道“奴婢仔细搜寻了,不仅账面不曾记载,密室暗房奴婢也仔细查找了,并不曾发现。“

    石梅道“可曾问过五老爷”

    “奴婢询问过五老爷,五老爷矢口否认,说是不敢违法乱纪”

    石梅却知道,贾玫的消息绝对可靠,五房肯定参加了贩卖私盐私茶的买卖,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何操作,竟然能够瞒天过海。

    石梅唤来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吩咐“虽说你们将来不必亲自打理庶务,但是,你们必须要懂得个中关隘,这对你们将来进入官场大有裨益。不然,你们将来做官就是聋子瞎子,凭人忽弄。

    你们兄弟明天就跟着赖大去清点店铺,账实核对,务必要弄清楚,这些年,这些铺子做什么营生,都是谁在经手。”

    石梅猜测的不错,贾代祥果然利用荣府的铺面走私盐茶。

    荣府的铺子买卖盐茶,贾代善每年都购买了正经的官方盐引茶引。

    但是,贾代祥却是一份盐引,十倍的出货。

    这是拿着荣府的前程,换取他自己的钱财啊

    石梅这下气狠了“我们对五房太过仁慈了。”

    贾赦大怒,即刻就要去收拾五房“这些可恶的东西,应该把贾敾那狗东西腿子打折了才好。我这就把贾代祥那老小子送官查办。”

    石梅摆手“走私盐茶,罪莫大焉。一旦走漏风声,我们荣府就会被人攻讦。你将来袭爵也要受到影响。“

    贾赦恨得咬牙切齿“就这么放过他们我就说母亲您太过仁慈了,送了那样大注家私,他们也配”

    石梅叹息“这个五房的确是祸根,迟早一日会拖累我们。可是,眼下最好不要动。这样,你去亲自安排,借口过节,明日把我们在金陵的十二家铺面全部歇业清点。然后放出风声,就说这些年铺面亏损的厉害,开不下去了。”

    贾赦心疼不已“盐茶铺子我知道,每年都有千银子的进账,差不多是府里入息的三成,就这么关了,多可惜啊这盐茶铺子父亲可是在陛下哪里过了明路的生意,眼下关张,今后再要开起来就难了。”

    石梅道“盐茶铁乃是朝廷赋税的重头,历来都是朝廷统管。只有极少数的皇亲国戚能够沾染些许。你也说了,这是你父亲的面子,如今你父亲可是不在了,人走茶凉,见好就收吧。

    我们自我反省,将来这事儿即便闹出来,陛下或许会看在你父亲网开一面。

    若是我们贪得无厌,迟早一日要被陛下清算

    再者,你父亲弄这盐茶铺子,所得利润,又有多少纳入了公中”

    这话贾政糊涂,贾赦却入耳则明。

    太子需要金钱招揽人才,收买人心。

    父亲身为太子师傅,每年都要给太子进贡,甚至不惜举债。

    据贾赦所知,父亲曾经帮助太子举债四十万两,这些银钱不知道在户部是如何了消。

    贾赦颔首“母亲安心,儿子知道怎么做。”

    贾赦手脚麻利。

    第二天起,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关张铺面,不到一天,金陵街面上就传开了,荣府的铺面亏损严重,要关门停业了。

    至于为何亏损,荣府的奴婢多是欲言又止“主子不许乱讲,我们说不好”

    这般越是藏掖,越是被人演绎出许多的版本。

    最后竟然演绎出贾氏宗族欺负孤儿寡母。

    腊月十五这天,这些众说纷纭戛然而止。

    却是这天,贾氏五房贾代祥,忽然带领阖家老小,顶风冒雪离开了祖居之地。

    五房走的时机虽然不对,然而,五房上下的王八气势却十足。

    全家老小一色穿着貂皮大氅,华盖马车四驾,坐着五房的十几个主子。

    拉东西的青骡马车也有十二挂。

    石梅原本跟族里商议,让五房开春之后天气暖和了,再去东省地安家落户。

    谁知,贾代祥为了给荣府母子们扣上刻薄的名声,竟然选择在腊月搬家。

    这一下子,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嚼舌了到底谁欺负谁啊

    石梅把玩着五房送来的药匙房契,心里冷笑你要诽谤荣府,你就穿得破破烂烂些,那才是受欺负的模样。

    如今这般华服宝车,比人家衣锦返乡还要荣耀,算什么呢

    再者说,雇佣水军传谣,谁还不会呢

    石梅叫来赖大金大,细细吩咐一番。

    两人领命而去。

    贾代祥提前搬家,并未知会族人。

    贾代禄闻言脸色都绿了。

    五房这是在向世人彰显荣府母子之恶啊

    焉知荣府母子就是好惹的

    这样折腾下去,五房只怕真的要一辈子被发配漠北,永不能复返了

    不等贾代禄想出挽救的措施,街面上就开始流传出另外一个版本。

    却是荣府的大管家赖大,寒冬腊月,顶风冒雪在各大牙行之间匆匆的穿梭来往。

    却他每每愁眉苦脸,唉声叹息。

    牙行老板起了好奇心,找不到合适的掌柜人选也不必如此吧

    追问之下方知,荣府在金陵的十二家铺面的掌柜全体请辞,荣府的铺子在亏损之后,又被人挖走了所有掌柜。

    荣府母子们孤儿寡母,不通庶务,在金陵人生地不熟,眼见铺子就要永远关张了。

    赖大还哭丧着脸说道“咱们公爷仙逝,爵位还没着落,一家子老小都指靠着铺子出息呢,您说说,今儿已经腊月二十了,再过四天您就关门了,叫我哪里去寻找合适的人选呢这不是要逼着我们全家老小讨饭去吗”

    大家不免疑惑“五房搬家,难道这些人也搬家不成,他们人在金陵,总要吃饭吧”

    赖大摇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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